上套儿
今儿给大伙儿讲个放鹰的故事。嘛叫放鹰啊?过去天津有一种窑姐儿,在大饭店住包房,专瞄有钱的主儿,用姿色引诱上钩后,正儿八经嫁过去当小,等弄到一笔钱后,扯个旗子散伙,这行当就叫放鹰。
话说英租界有个二毛子,姓张,大伙儿管他叫张毛子。庚子年,义和团烧教堂杀洋人,八国联军攻进京城后逼大清赔银子。租界的洋行也跟着起哄架秧子,纷纷列出清单,让朝廷赔损失。这张毛子仗着自个儿是教民,又在洋行当过差,愣是讹了朝廷一大笔大洋。
张毛子怕遭报复,在英租界盖了幢小洋楼,靠银行利息吃香的喝辣的。民国二十六年,小日本突然攻进了北平,张毛子嗅出味儿不对劲,麻利儿把小洋楼卖了,搬进了日租界。
这天,张毛子正喝香片儿呢,小凤仙突然主动找上门来。小鳳仙是个雏儿,在帝国饭店包了一套房,只卖艺不卖身。张毛子迷上了小凤仙,想娶她做小,可小凤仙呢,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落座后,小凤仙就说明了来意:“张先生,我是来给你介绍个好事由的。”张毛子问嘛事由。小凤仙说,有个叫佐藤的日本人,是日本三菱株式会社的股东,打算在英租界开家银行,想找个懂行的中国人当经理,问张毛子想不想干。张毛子一听:“干,为嘛不干啊?”
第二天,佐藤就坐着一辆小轿车找上门来。俩人一拍即合,立马决定在租界找房子,准备停当就开业。临走时,佐藤还送了张毛子一份厚礼,八大山人朱耷的一幅画。张毛子心眼儿多,找到行家鉴别,要是真画,说明佐藤有俩钱儿,开得起银行,不然就一边儿凉快去。
行家瞅完后,想出两千大洋留下画,被张毛子回绝了。回来后,他心里就有了谱儿,去英租界看中了一幢独栋小洋楼。佐藤看后十分满意,给了张毛子一张银票,让他边装修边招人。半个月后,大东亚银行就开业了。
当天晚上,佐藤喝得醉醺醺的,拍着张毛子的肩膀:“张桑,好好干。要不了几天,来大东亚存钱的人就会把门槛踩破!”
张毛子愣了一下:“为嘛啊?”佐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嘛话也没说,摇摇晃晃坐着小轿车走了。
第二天上班时,张毛子就发现,银行里一下子涌来了不少存钱的人。他很纳闷儿,一打听才知道,日本人从大沽口开始攻打天津了,很多人不放心,纷纷把钱存进大东亚银行。
张毛子一琢磨昨晚佐藤说的那句话,心里明白过来了,下班回家后,他正犹豫呢,儿子张泽进门就说,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进天津啦,到时候,整个天津都是日本人说了算,跟北平一样。
晚上,张毛子就打电话告诉佐藤,想把自个儿的钱存进银行。佐藤十分高兴:“张桑,你是我们大日本最可靠的朋友。你放心,银行付你最高的利息!”
次日,佐藤雇了一辆胶皮大卡车,帮张毛子把存在汇丰银行的五十万大洋全部拉了出来,存进了大东亚银行。
第四天,日本人就进了天津。张毛子庆幸不已。吃过早点,他坐着胶皮来上班,却远远看见许多人围站在银行门口,不知道在干吗。
藏闷儿
张毛子下车走近一看,发现银行门还没开,就问大伙儿:“看门的门差呢?”大伙儿都说找不到人。他急忙找了附近一家熟识的洋行,给佐藤打电话,想问是怎么回事儿。谁知,电话响了半天,却一直没人接。
张毛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连忙赶到了日租界,找到了佐藤名片上的住址,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压根儿就没住过佐藤。他一下子蒙了,慌忙来到巡捕房报了案。
探长立刻带人撬开了银行门锁,进去后才发现,存在金库里的钱全不见了。张毛子急眼了,钱一准儿被佐藤卷跑了,他要求探长尽快破案,追回自个儿的存款。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探长找到小凤仙了解情况。小凤仙说,她和佐藤也不怎么熟,只是在一次喝花酒时,让她帮忙找个懂英语的人开银行,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探长三天后在南市逮住了佐藤,一审问才知道,只是个在旅顺口日本洋行当过差的二鬼子!据他交代,银行是一个阔少让他开的,答应每月发200块大洋薪水,至于存在银行的钱,他嘛也不知道。
第二天,探长来找张毛子家,把案情简单说了说,然后问他得罪过嘛人。张毛子想了半天,摇头说没有啊。探长忽然拿出了一张画像,问:“张先生,你认识这个人吗?他就是幕后的主谋!”
张毛子一瞅,愣住了,只是摇了摇头,说:“不认识。”等探长走后,他气急败坏地对管家说:“赶紧打发人把张泽给我找回来!”
晚半晌儿时,张泽一进家门,张毛子就命他跪在地上,问:“孽障,你认识一个叫佐藤的二鬼子吗?”张泽摇头说不认识。
张毛子手中的文明棍就抡了过来:“我再问一遍,到底认不认识?不然,我就去把巡捕房的人叫来,看你还说不说实话!”
一听到巡捕房,张泽就怂了:“认、认识。”张毛子气疯了:“说,我的五十万存款弄哪儿去了!给我说真话,巡捕房都拿着你的画像找上门来了!”张泽耷拉着脑袋讲了起来。
张泽早就在打张毛子存款的主意,听说日本人要攻打天津的消息后,经高人指点,他借了笔印子钱,找了个二鬼子冒充日本人,以开银行的名义钓了一把老爷子,把得手的钱连夜转出了英租界。
听到这里,张毛子举起棍子就打张泽,边打边问:“钱藏哪儿了?”还不停骂着。谁知,张泽却死活不吐核儿。张毛子急了,一把抓起了电话,接通了接线员。
张泽害怕了,忽然像捣蒜一样磕起头来:“老爷子,我对不住您。在转移钱时,被一伙儿道上的人在半道上劫了后手,我正在想辙追查呢!”张毛子脑袋里“嗡”的一下,就嘛也不知道了。
醒过来后,张毛子发现自个儿躺在床上,儿子守在一边。他追问张泽:“这馊主意到底是谁给你出的?!”
张泽耷拉着脑袋,挤出了仨字:“小凤仙。”张毛子气得浑身发抖:“还傻坐在这儿干吗,下手的十有八九就是小凤仙,赶紧麻利儿去巡捕房报案啊!”张泽应了一声,匆匆离家去报案了。
探长接到报案后,立刻把小凤仙抓了起来,她却把自个儿择得一干二净:“我一个弱女子,哪有这能耐啊,明摆着是有人在陷害我。探长,您也不想想,我真要得了那笔钱,早就跑了,干吗还等着您来抓啊?”探长没了话说,再加上没有证据,只好把小凤仙给放了。
现世报
回到飯店后,小凤仙气不忿儿,找了几个小报记者,把这桩儿子算计老子的丑事给抖了出来。天津的老少爷们都说张毛子遭了现世报应,该!让大伙儿纳闷儿的是,究竟是哪个道儿上的人,这么轻松就把张毛子的钱给弄走了?
张毛子看到报纸后,气坏了,一把把报纸给撕了。
这天晚上,张毛子坐着包月车悄没声儿来到了帝国饭店,直奔小凤仙的包房。一进门,就冲着小凤仙竖起了大拇指:“你这招儿忒高明了,现在全天津卫的人都以为我的钱被道上的人给抢啦!”
小凤仙小嘴儿一撇:“为给您祛这块心病,我可在巡捕房挂了号,您打算拿嘛谢我啊?”张毛子“嘿嘿”一笑:“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姨太太,想要嘛我都答应你!”
小凤仙微微一笑,说道:“你赶紧先把正事办了再说吧。我可丑话说在前,当你的姨太太可以,但得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张毛子一听,乐坏了,撂下一张银票:“没问题,等我把事情弄妥帖后,包你一百个满意!”
小凤仙瞄了一眼银票,问:“到时候,怎么给你那活宝儿子解释啊?”他咧嘴一笑:“我早就想好了,就说总共是一百万,抢走了一半,还剩一半呢。”
离开饭店,张毛子立马来到了租界码头,在货栈库房里见到了藏大洋的木头箱子,他让货栈经理派了辆胶皮卡车,把箱子拉到了法租界的汇理银行。
谁知,银行的人撬开箱子后,却一下子愣住了,里面半块大洋也没有,全是鹅卵石。
张毛子脸色大变,箱子被人掉包了!他二话没说,跟火上房似的,直奔帝国饭店。敲了半天小凤仙的门,里面却没动静。他急忙叫来茶房一问,才知道小凤仙已经退房走人了。他当时就傻了眼,小凤仙卷着自个儿的钱跑啦。
这会儿,张毛子嘛也不顾了,慌忙赶到了巡捕房,把小凤仙出主意,帮他瞒过所有人转移存款的事儿全讲了出来,要求探长立马缉拿小凤仙。
不料,半拉月过去了,却连小凤仙的影子也没逮着。张毛子眼睁睁地瞅着存款就这样打了水漂儿,又气又急,一下子病倒在了床上。
这天早上,张泽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份报纸:“老爷子,您知道是谁把咱家的钱给弄走了吗?是独流镇义和团堂口的后人,他们把这事告诉了报馆!”
张毛子听后惊呆了,一把抢过报纸,看完后心就彻底凉了。他压根儿也没想到,小凤仙竟然是红灯照的后代,她和独流镇义和团堂口的后人合伙,给自个儿挖了一个大坑,得手后跑到了奉天城,说要拿这笔钱买枪买炮,招兵买马,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去。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天津,老少爷们那叫一个解气啊,都说小凤仙这鹰放得真是盖了帽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张毛子到手的昧心钱弄了出来,还用来对付小日本,不愧是义和团的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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