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有个叫松年的工头,带着一帮匠人在康百万家帮着扩建庄园。他们都是当地的,干了一天活儿,每天晚上回家,次日再来,因为那年月,兵荒马乱的,老婆孩子在家不放心啊。
看到大家如此辛苦,除了让厨房三天两头改善伙食之外,康百万还变相给大家发一些福利。在那个年代,人们晚上照明用的主要还是煤油灯,尽管如此,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家因为生活艰难,买不起煤油。康百万便让人在院门口的大水缸里装满油,白天捂上盖子。每天晚上工匠们走时,康家给所有人分一个崭新的瓷碗,然后给每个碗里盛满灯油,再发个灯芯,美其名曰“碗油灯”,让大伙儿回家时照路。
有人舍不得用,走出康家大门就给吹灭了,熟门熟路,摸黑都能走到家。即便不吹灭,一路上用得也很少,把“碗油灯”拿回家后,将没用完的油倒出来。大伙儿也深知康百万的好意,却不好意思将碗拿回康家,怕康百万再给灌油。再说,那碗也太好看了,光滑,洁白,耀人的眼,他们洗刷干净后,舍不得挪作他用,宝贝一样藏起来。但是,第二天晚上,康百万照例再给每人分个碗,灌满油,分根灯芯,让他们照着路走。
一天一碗油,时间长了,大伙儿都不好意思了,总是百般推辞。松年说:“康掌柜,康家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千万不要这样。”
康百万呵呵一笑,捋着胡子说:“大伙儿忙碌了一天,黑灯瞎火的,点灯照路,安全要紧。”
“康掌柜……”松年咂咂嘴,他还想说,你管吃管喝,还要给我们发工钱,已经待大伙儿不薄了。
康百万摆摆手打断松年的话,说:“这点油对康家来说,那是九牛一毛。”松年知道康百万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不再吭声。
就这样,一天一人一盏碗油灯,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天是当地的小年,依照惯例,是结算账目的日子,毕竟新年不欠旧年账。吃罢午饭,康家工地也放假了。康百万破例没有给清算工钱,说过几天给大伙儿带话。康百万的为人在本地有口皆碑,松年和大伙儿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放心地背着斧子、瓦刀之类的工具往家赶。
松年走到青龙山脚下时,被四五个蒙面的土匪给截住了。为首的是一个瘦高个,他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恶声恶气地说:“老老实实交出工钱,可免你遭受皮肉之苦。”
松年双腿打战,结巴道:“好,好汉,康家没给结算工钱啊。”
瘦高个冷笑一声,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康家这匹骆驼越来越壮实,会欠你们的工钱?坟上烧纸,蒙鬼去吧。”
“真的,好汉可以去打听一下。不信的话,可以搜身。”松年此时不再害怕,因为他身上除了工具,确实没有银钱。
瘦高个举着大砍刀上前搜身,果然啥也没搜到。狗咬尿泡空欢喜,他沮丧地踢了松年一脚:“倒霉!滚!”闻听此话,松年便跟撵兔子似的跑走了。
后来,松年听说,他们这伙匠人在回家的路上都有相似的遭遇。他们都说,幸亏康家没结算工钱,要不然,全都落到歹人手里了,这个年就没法过了。
腊月二十六,康百万给松年捎信说,那些装油的碗都是中上等的巩县白瓷,可以到集市上变现,算是康家支付的工钱。
对于巩县白瓷,松年略知一二,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揣了两个赶到集市。没想到,一个碗卖了十个铜圆,而当时巩县县长的俸禄为二百个铜圆。至此,松年才明白了康百万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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