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传在线阅读,屈子传电子书

第18章博览群书深入圜土
    在楚国,怀王任用屈原进行变法改革,是从具体到整体逐步推进的,从具体内容看,变法大致包括:限制贵族特权:发展生产,改善人民生活;奖励战斗有功者,加强国防力量;大力发展工农商业;反对纵横游说之士;举贤授能,明君贤臣以推行“美政”;联齐抗秦,努力创造条件实现统一的宏图。在这些具体的变法改革过程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昂贵的代价,包括流血牺牲,人头落地。倘说楚之变法改革是一叶风帆,这船是在狂风巨浪中颠簸前进的;倘说这是一乘战车,这战车是在泥泞的沼泽中辗转而前的;倘说这是一位行僧,这行僧是在荆棘丛生的林莽中艰难跋涉的。虽然如此,荆楚毕竟是在发展,是在前进,新法相继出名人轶事台,国势日趋强盛,六国于郢都歃血为盟,共推怀王为盟长,在华夏史上,怀王第一个统率山东六国之兵伐秦,这便是标志。为了尽早实现“统一天下”的愿望,楚需要制定一部国家根本大法,这便是《宪令》,以《宪令》来规范其他具体法律,同时《宪令》亦是其他法律的依据。屈原向怀王提出了这一问题,怀王不仅欣然同意,而且大加赞赏,就将草拟《宪令》的任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屈原。屈原唯唯受命,似乎这是他责无旁贷的义务。
    怀王再三强调,《宪令》乃国之机密,在诏示天下之前,不得泄露于任何人。屈原亦有这个愿望,万一不慎,泄露一二,靳尚一伙顽固派必千方百计地予以破坏——君臣相得,英雄所见略同。
    任何战争,都是以大大小小无数个战斗和战役组成,倘说屈原以前所拟之法旨在抢占制高点,消灭小股敌人,那么这次拟订《宪令》则是攻坚战,要将敌军主力围而歼之,因而怀王与屈原都十分重视,不敢有丝毫马虎与掉以轻心。屈原重新封闭了橘园,将自己禁锢于书斋之内,他整日埋身于书山简海之中——食于斯,睡于斯,工作于斯,不分晨昏昼夜,一味只在攻读笔耕,饿极了,啃几口干粮;困极了,曲肱而枕,伏案而眠,一任面容憔悴,脱皮掉肉,全然不顾……
    在漫长的华夏历史上,早在虞夏时期,便孕育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禹会诸侯于涂山(今安徽蚌埠市西淮河东岸),执玉帛者万国。”①“禹朝诸侯之君会稽之上,防风后至而禹斩之。”②
    夏初曾将其统治地区划为“九州”,设置了“九牧”,管理“九州”居民,并铸九鼎,以象征其统治。“夏后氏官百”③,有六卿、庖正、车正等官;并有司法机关和监狱(“圜土”)。此外,夏朝实行贡赋和捐税制度,所谓“自虞夏时,贡赋备矣。”
    关于华夏法律起始的具体时间,一些古书说:尧时“伯夷降典(法也),折(服也)民惟刑。”④意即将原来的习惯转变为规范,服(断)民以法。又说舜曾命皋陶为司法官,以“五刑”镇服“猾(乱)夏”的外族和“寇贼奸宄guǐ”的活动⑤。
    “夏有乱政(指平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的反抗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主贵族间的倾轧),而作禹刑(可能以禹命名的夏朝刑法的总称)。”⑥据说:禹亦命皋陶为司法官。皋陶造律(法),定有“昏(‘恶而掠美’)、墨(‘贪以败官’)、贼(‘杀人不忌’)、杀”等刑名。
    “夏刑三千条”⑦(大辟二百,膑刑三百,宫刑五百,劓、墨各千)。另一种说法,禹打败三苗后,采用了五虐之刑惩治不听其命令的苗民。五虐之刑为劓、刵(截耳,一说为刖)、椓(去势,同宫刑)、黥。
    ①《左传·哀公七年》。
    ②《韩非子·饰邪》。
    ③《礼记·明堂位》。
    ④《尚书·吕刑》。
    ⑤《尚书·舜典》。
    ⑥《左传·昭公六年》。
    ⑦《尚书·大传》。
    夏刑之外有军法。中国古代,兵刑同源,有时不分,故有“大刑用甲兵,中刑用刀锯,薄刑用鞭扑”①之说。如夏启征伐有扈氏时,曾宣布一条军令:“用命赏于祖(祖庙),弗用命戮于社(神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主统治者进行祭礼、政治活动的场所),予则孥戮(一说杀其妻子,一说杀其子)。”把不听从军令视为严重的犯罪,不仅杀其本人,而且诛杀其妻子。
    同时,制有惩治渎职官吏的法规。《尚书·胤征》引夏之《政典》曰:“先天时者,杀无赦;不逮时者,杀无赦。”这是对主管制作历法的官的规定,如果所作历法的节气早于天时或晚于天时,都要杀无赦。至于对其他玩忽职守的官员的惩罚,也就可想而知了。
    据说,禹时已规定:“春三月山林不登斧,以成草木之长;入夏三月川泽不网罟,以成鱼鳖之长。”②这是古书上提到的我国最早保护山林水产的法规条文。
    ①《国语·鲁语》。
    ②《逸周书》。
    随着社会的发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主贵族为了强化其统治,逐步建立了与其政体密切相关的几个主要制度:
    (1)分封制度。这是国王除自领都城附近地区(“王畿”)外,把所余土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和该地统治权力分配给其亲属和功臣,即所谓“封邦建国”、“授民授疆土”。受封的诸侯尊国王为共主,诸侯是各地的行政长官,但有很大的独立性。诸侯在其封国再将一部分土地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分赐给卿大夫作为采邑;士再从大夫处分得禄田。国王、诸侯、卿大夫、士之间互有一定的权力和义务。这就形成了一个从国王、诸侯、卿大夫到士的宝塔式的等级统治体系。这一制度始于夏代,到商朝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周朝则进一步完善。
    (2)宗法制度。这是由氏族社会父系家长制演变而来的,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主贵族依血缘关系分配国家权力,以建立其世袭统治的一种制度。它与分封制相结合,确立了国王、诸侯、卿大夫之间的等级关系。早在商代,王位的继承由“兄终弟及”和“父死子继”并行,而后改为“父死子继”制。至西周,这一制度更加完备。按照西周的宗法制度,宗族中分为大宗和小宗。周王自称天子,王位由嫡长子继承,称为天下大宗。天子的其他嫡子和庶子被分封为诸侯,诸侯对天子讲是小宗,在本封国则为大宗,其爵位亦由嫡长子继承;诸侯的嫡子和庶子被分封为卿大夫,他们对诸侯来说是小宗,在本家则为大宗,其爵位亦由嫡长子继承;从卿大夫到士,也是如此。因此,贵族的嫡长子,总是不同等级的大宗(宗子)。大宗不仅享有对宗族成员的统治权,而且享有政治上的特权。以周天子来说,他是天下的大宗,即同姓贵族的最高家长,也是政治上的共主,掌握国家的最高权力。诸侯、卿大夫在本封国、本家也是如此。这样,从天子以至大夫、士的宗族组织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制的国家组织合而为一,宗法等级和政治上的等级完全一致,形成了西周政治法律制度中的一个显著特点。
    在这种制度下,各级宗子不仅从政治上统治宗族成员,而且强制他们“尊祖敬宗”,否则便以“宗族之法”治罪。在这里,“忠”与“孝”的意义实质上是一致的。
    (3)等级制度和世卿世禄制度。等级制度的形成是上述两种制度的必然结果:(甲)由于分封,形成了贵族对土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的等级占有;(乙)宗法制度被用作区分贵族等级的标准,依据这一制度,不同等级的土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占有者,同时又是不同等级的宗子,因而在政治上必然形成严格的等级制度。即所谓“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①。
    由于王位和各种爵职及特权均由宗子世袭,因而形成了各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主贵族世代垄断国家政权,即所谓世卿世禄制度。
    随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制经济、政治的发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主贵族实行统治的法律也相应地在发展。
    史载:“商有乱政,而作汤刑。”②“甲祖二十四年重作汤刑。”③汤刑,是以商汤为名的商代刑事法律的总称。祖甲是商朝后期的国王。“重作汤刑”,就是根据商朝后期的新情况重新修定了汤刑。周公在告诫其诸弟如何统治商遗民时说:“陈时(是)臬事,罚蔽殷彝。”即断狱量刑时,要用殷商的常法。荀况也曾说过“刑名从商”。这都说明,殷商的刑法在夏代的基础上有了很大发展。商代的刑法较夏代为多,刑罚更加残酷,而且“罪人以族”。④商代的刑法源于夏的五刑而有所损益。后世有史书记载:禹“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汤武顺而行之”⑤;“夏后氏之王天下也,则五刑之属三千,殷周于夏、有所损益。”⑥所谓五刑,即墨(黥)、劓、剕(刖)、宫、大辟。此外,还有流、断手、活埋、火烧、桎梏等刑。至商末,纣王无道,更有醢、脯、剖心、炮烙等酷刑。
    ①《左传·昭公七年》。
    ②《左传·昭公六年》。
    ③《竹书纪年》。
    ④《尚书·泰誓上》。
    ⑤《汉书·刑法志》。
    ⑥《晋书·刑法志》。
    民事、婚姻家庭和继承法律规范,也有了显著发展。
    西周灭商之后,鉴于商末滥施酷刑而导致灭亡的教训,为了维持和巩固他们对全国广大地区的统治,强调“明德慎罚”。所谓“德”,即要求各级贵族加强自我约束,勿做不利于其统治的事。“慎罚”,即慎重地施用刑罚,以免冤滥。在这个口号下。他们采用了不同的措施:有选择地援用商朝常法(“殷彝”),以其“义刑义杀”①对付殷商遗民;按照封国的不同情况施用轻重不同的法律,即所谓“刑新国用轻典……刑乱国用重典”②;提出刑罚要随形势的变化而相应的“世轻世重”③:同时,赞赏和强调“礼”,把它发展成重要的典章制度和行为规范。礼的法律化,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制法律化趋于完备。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后又制修刑法。据《尚书·吕刑》载:周穆王曾命司寇吕侯制定《吕刑》三千条。《左传·昭公六年》说:“周有乱政,而作九刑。”可见,西周曾修制刑法是无疑的。所谓“九刑”,可能是以九种刑罚代称周代的刑法。九种刑罚,除前述的五刑之外,又增加了流、赎、鞭、扑等四种。
    ①《尚书·康诰》。
    ②《周礼·秋官·司寇》。
    ③《尚书·吕刑》。
    德是主观要求,礼是客观的规范,刑是惩罚手段,三者并用,互为表里,各起不同的作用,以维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主贵族的统治。这是周初在总结殷商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提出的新主张,新措施,曾对西周的统治和经济发展起了积极作用。
    “明德慎罚”只是西周前期之计,随着社会矛盾的日益激烈,待到西周后期,它便被镇压和肆杀所代替。
    随着礼的法律化,西周婚姻家庭和继承的法律规范已臻完备。在商品经济不断发展的情况下,特别是西周中、后期“私田”增多后,其他民事法律规范也有很大发展。
    夏、商、周三代的司法制度,随着国家和法律的发展,逐渐建立起一定的体系。夏时,除国王行使审判权外,还设有司法官“士”或“理”。商朝,国王握有生杀予夺和决定诉讼胜败的大权,王之下设有司寇、正史等司法官员,宗教官员也参加审判。地方负责审判的,畿内有“多田”、“亚”等,畿外则由派出的行政、军事长官兼理。西周的司法组织较之商代渐趋完备。周王握有最高审判权,设大司寇“以佐王刑邦国”①,“大司寇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听之,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又(宥)然后制刑”。②据说,夏朝已开始实行类似这样的制度。总之,刑事案件的决断和执行“刑杀”,都要报告国王,以王命是从;诸侯之间的争讼,也由国王裁判。这是君主集权制的具体表现。周王之下,设有大小司寇、士师等专门司法官员,负责掌握法律和整个审判工作。地方的司法组织与行政合一,同时也设有乡士、遂士等司法官,负责处理民、刑案件;重大案件呈报司寇。诸侯、大夫分别享有本国、本邑的审判权。
    ①《周礼·秋官·大司寇》。
    ②《礼记·王制》。
    西周分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两种,司法官处理前者称为“决讼”,审判后者称为“断狱”。纠纷或犯罪发生后,当事人可以自诉、自告。刑事诉讼必须有“剂”(诉状);民事诉讼必须有其请求的实体权利的证据。但是,不允许儿子控告父亲,下级控告上级,因为这违背宗法精神。
    自诉时,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纳诉讼费,民事为“束矢”(一说十二矢为一束,一说五十矢甚至一百矢为一束),刑事为“钧金”(三十斤铜),否则便认为“自服不直”,判处败诉。
    审理时,原、被告必须都到庭,所谓“两造具备”①,才予审理。诉讼的当事人在审讯前还必须盟誓。但是,无论大小案件,大贵族都不亲自出庭,而由其属吏代理。审理时,要讯问当事人,审查、检验证据。审讯方法,采用所谓“以五声听狱讼,求民情。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②所谓辞听,即观其说话,不直则烦,心烦意乱;色听,即观其颜色,不直则赧然(难为情的样子),头上冒汗,脸上发红;气听,即观其气息,不直则喘,理不直则气不壮;耳听,即观其听聆,不直则惑,理不直则听觉迟钝;目听,即观其眸子,不直则眊然(眼睛昏花),理不直则眼睛无神,不敢正视。
    审讯结束,作出判决,并向当事人宣读(“读鞫”)。宣读后,当事人不服,可以要求再审(“乞鞫”)。然后,由负责的官员再行审判或送上级裁决。
    ①《尚书·吕刑》。
    ②《尚书·吕刑》。
    春秋前期,各诸侯国大都沿用西周的法律。其后,随着社会经济和政治的深刻变化,新兴地主阶级在争夺政治权力的同时,也在法律方面提出了维护自己利益的改革要求,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要求公布成文法。
    原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主贵族不仅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可以为所欲为,而且对平民以及非贵族出身的新兴地主也随意迫害。为了随意用刑,他们根本不肯公布法律。正因为如此,所以新兴地主阶级在法律问题上,首先要求公布成文法,以便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主贵族的专横加以限制。春秋后期,一些诸侯在新兴地主阶级的要求和支持下,经过斗争,公布了成文法。
    公元前536年,郑国执政子产“铸刑书”,即把刑法条文铸在金属鼎上,公布了成文法。晋国人叔向立即写信反对说:以前的国君都不预先公布刑法条文,惧怕人民“有争心”。即使如此,仍不可防范(御禁),所以采用义、政、礼、信、赏、罚等手段,才使人民服从,听从使唤,“而不生祸乱”。你今天公布了成文法,人民知道了鼎上的刑法条文,就不怕君长了,是非曲直都按刑书,君长怎样实行统治呢?因此,叔向将这一事件同“国将亡”联系起来,要求子产放弃包括“铸刑书”在内的一切改革,子产则答道:“吾以救世也。”拒不接受他的意见。
    公元前513年,晋国又“铸刑鼎”,把范宣子所著的刑书铸在铁鼎上。孔子对此也大加反对,他说:“晋其亡乎,失其度矣!”①孔子所说的“度”,就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制不可逾越的等级制度。在他看来,成文法的公布,打破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隶制的等级制度,限制了旧贵族的特权。因此他说:今天放弃了这一制度“而为刑鼎”,人民按照鼎上的法律条文办事,还怎么能像原来那样尊重贵族呢?贵族失去了任意处罚人民的特权,不就等于失去了贵族专名人轶事政的事业吗!②
    ①《左传·昭公二十九年》。
    ②《左传·昭公六年》。
    历史发展到了战国时代,屈原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李悝在魏国的变法改革、吴起在楚国的变法改革、商鞅在秦国的变法改革的内容及经验教训,从中吸取丰富的营养。在这个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的年代里,除了上述三个伟大的变法改革家,还有申不害在韩国的改革。
    申不害(约公元前395年——公元前337年),原郑国人。韩灭郑后,韩昭侯(公元前362年——公元前333年)任其为相,进行改革。
    申不害相韩十五年,“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做到了“国治兵强,无侵害者”。他谈法治,但更突出的是讲“术”。当时韩国改革不彻底,新旧法律错杂使用,所谓“晋之故法未息,而韩之新法又布;先君之令未收,而后君之令又下”,旧贵族和一些官吏便利用这种空隙擅权谋私。为了加强君主的统治权,申不害要求君主排除左右私情,把用人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见功而与赏,因能而授官”,并强调君主要善于“术”。所谓“术”,即“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群臣之能”,是君主“藏之于胸中”的驾驭群臣,使之能为自己尽忠效力的手段。简言之,是驾驭群臣的权术。
    申不害的主要目的在于建立和维护君主专制的封建政权。
    在战国时期的众多诸侯中,赵武灵王堪称是改革创新的佼佼者。为了富国强兵,赵武灵王决定改革军制,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服,置骑兵,即所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服骑射”。
    赵武灵王的改革曾遭到宗室贵族的反对,他力争说:“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古代圣王“随时制法,因事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礼也不必一道,而变国不必古。”并强调说:“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坚决地进行改革,使赵国兵力很快强盛起来。
    齐威王时任用邹忌为相,进行改革。邹忌劝说齐威王鼓励臣下进谏,选拔人才,奖贤黜奸,厉行法制,集权中央,因而生产发展,府库充裕,国势强盛,成为与魏国相抗衡的封建制大国。齐威王、齐宣王为了探求强国之道,还在国都临淄的稷门(西门)外设立一座大学堂“稷下学宫”,集中各国文人学士多人(据说七十六人),专门讲学著书。其中一人叫慎到(约公元前390年——公元前315年),赵国人,他是个较早地从理论上强调“法”的重要性,并把“法”作为判断是非客观标准的法家人物。他主张“事断于法”,“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并认为只有“定赏分财必由法”,才不至于“乱”。慎到特别强调“势”的重要性。所谓“势”,即权势、政权。他说:“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治天下。吾以此知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也。”他的这一观点,论证了新兴地主阶级夺取政权和巩固政权的重要性。
    为了拟定《宪令》,屈原翻阅的资料,研究的典籍,犹如漫天星斗,莽莽林海,难以历数。毫不夸张地说,在此之前问世的各种书籍,他几乎浏览无余,涉猎遍及,重点部分,反复研究,或圈圈点点,或笔录摘抄,以备查考。经过几个月夜以继日地苦读,他仿佛穿行于林莽之中,昏暗幽晦,不见天日。偶尔阳光从密林的缝隙筛进阴霾潮湿的草地,似金银在闪耀,像珠宝在生辉,是那么明亮,那么眩目,那么令人赏心惬意。如今他仿佛走出了密林,豁然开朗,眼前天高地阔,阳光明媚,一条金灿灿的大路伸向远方。他仿佛跋涉于深山狭谷之中,发微探幽,身边奇峰峻拔,脚下怪石嶙峋,豺狼奔突,蛇蝎蜿蜒,只有头上的一线天给人以光明和希望。如今他仿佛攀上了顶峰,居高临下,山川、村镇、田野,一览无余,心中透烟透火。至此,屈原完全可以展帛挥毫,制定《宪令》,一挥而就,一气呵成,然而,他却迟迟不肯动笔,总觉得准备得仍不充分,似乎还缺某种成分或某道工序。譬如做豆腐,不点卤水或石膏,则难以成脑。那么,眼下制《宪令》所缺的卤水或石膏究竟是什么呢?屈原一时还难以把握。人生是短暂的,谁也不能从远古走来,但人类文明写就了历史,人们却可以通过书籍了解人类历史的林林总总,纷纷纭纭。经过几个月的伏案攻读和潜心研究,屈原自问对名人轶事华夏历史的法制业已尽揣于胸,历历在目。制定新法,无非是借鉴古人,结合现实进行。鄂渚一年的深入基层和郢都四年的风风雨雨,屈原对楚之上下左右,可谓了如指掌。他也曾出使齐国,合纵六国,怀王曾以盟长的身份统率六国之师伐秦,因而对天下形势了解得洞若观火。隆冬季节,室内亦无取暖设备,屈原却感到闷热烦躁,他踱至窗下,启开窗扇。窗外天色铅灰,空中飘着零零星星的青雪,朔风时大时小,时缓时急,吹进室内,屈原不觉寒冷,倒觉凉爽惬意。阵阵清风吹开了屈原的心扉,使他茅塞顿开,他对监狱中的情况尚不甚了然。
    进京后,屈原早闻荆楚贪赃枉法之风极盛,正如后世民谚所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诉讼胜败,判罪轻重,全赖行名人轶事贿之多寡。狱中情形,更是漆黑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无罪处死,死罪逍遥者屡见不鲜。这些,屈原只是耳闻,并未实见。欲制定切实可行、完美无缺的《宪令》,必须结合这一现实。为了制《宪令》,为了当今和后世,哪怕肝脑涂地,他也在所不辞。他当机立断地决定:深入圜土,琅珰入狱。
    除了怀王,谁也不知道这位新关进囹圄铁牢的犯人与左徒屈原有什么关系,只知道他叫成业旺,与关进另外监牢的几个杀人犯同谋。首次出现在牢头狱卒面前的成业旺,不仅披枷戴锁,而且皮开肉绽,遍体鳞伤。据说他是从一个郡的监狱转来,是个顽固不化的家伙,任你酷刑用尽,死活不肯招供,而且把钱财看得比性命还宝贵,宁可皮肉筋骨吃苦,也不肯贿赂官吏和行刑者分文,故而才这般吃苦。从此,屈原杂于囚徒之中,与案犯为伍,自然少不了经常被提审,被严刑逼供,倍尝狱中的千辛万苦,同时也控制了牢内及整个司法系统的斑斑伤痕与累累症结,这里只陈述他在狱中耳闻目睹的点滴事例。
    监狱里的条件十分恶劣,地狭人多,人满为患,是这里的主要特征。屈原所在的这间牢房,总共不过一丈多见方,无牖无窗,只有一扇小小的木栅门,但却监押着二百多罪犯。白天犯人们都坐着、站着、占地方小,到了夜晚却成了灾难,彼此相挤,相压,相撂,你枕着我的腿,我躺着他的腰,毫无回旋的余地,屎尿皆闭于其中,与呼吸并饮食之气相混杂,令人难以忍受,故每夜均有窒息者,少则三五人,多至十几人。这里最怕疾病传染,也最容易传染疾病,每当流行病传染时,患者相继倒地,外运不迭,死者相倚相累,堵塞门户。狱卒命犯人帮忙往外抬死者,常常走着走着便猝然身亡,溘然长逝,令人不寒而栗!……
    郢都和全国大大小小的监狱,为何关押的罪犯竟会如此之多?原来,士师、胥吏、狱官、禁卒,均以此谋利,关押的犯人愈多,他们获利愈丰,因而稍有牵连,便千方百计地捉拿监禁,岂能不多!一旦入狱,不问是否有罪,一律给他们戴上手名人轶事铐脚镣,锁进老监,令其困苦不堪,然后进行敲诈,根据犯人出钱多少,分别对待。出资最多者,不仅可以脱去刑具,还能移至监外板屋居住;一贫如洗,沙粒似的连一滴油水也难挤出者,不仅刑械决不稍宽,还施用种种手段进行折磨,立标准以警其余。同案入狱,主谋和重罪者,出居于外;轻罪和无罪者,反而严刑折磨,遭受非人的待遇。这些人积忧成疾,寝食违节,一旦染病,又无医药,侥幸生活者,百不及一。
    在这里,金钱能够通神,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少有以国家法律为念者,多以手中的权柄作为牟取暴利的手段。刽子手本是十分下作的职业,但在这里却很是盛气凌人。凡判处死刑已经上呈的,刽子手们便公开进监敲诈,索取金钱与财物。对那些被判处极刑的,满足其要求者,行刑时先刺其心,否则四肢尽解,心犹不死;对那些被判处绞刑的,满足其要求者,始缢即气绝,否则三绞加别械,然后得死;惟独对被判处大辟的,无所要挟,然而还要质其首,以勒索钱财。负责捆名人轶事绑的也是这样,不满足其要求者,捆绑时即先折断其筋骨。专管上刑的和打名人轶事手们更是如此,例如,有三个犯人同时被拷打审讯,其中一人给二十金,被打得筋断骨折,数月卧床不起;另一个给双倍,只伤了点肌肤,旬日即愈;第三个人给六倍,当夜行走健步如飞。
    有一姓郭的恶棍,一向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后因霸占一村姑而连杀三人,被捕入狱。似此十恶不赦之徒,依法当斩,按民愤亦当处决。然而,他是当地著名的富豪,家中有的是钱财,买通了胥吏,他们另外准备一份奏章,狱辞不动,只取同案从犯无亲无故者换其名,待将审判书加封上奏时,偷偷更换过来。主审官虽然发现了其中的破绽,但却不敢上本复请,因为那样做是要被罢官撤职的,谁肯以自己的高官厚禄换一个素不相识者的性命呢?因而作恶多端的郭某依然逍遥,继续为非作歹。
    凡杀人者,狱辞中无“故杀”、“谋杀”的字样,经秋审必定缓行。有一解某,共杀四人,以重金买通胥吏,改动狱辞,缓行遇赦。将要离开监牢的时候,似有恋恋不舍之意,夜夜与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徒置酒酣歌达旦。有人叩问杀人之事,解某毫不避讳,一一详叙之,得意洋洋,口若悬河,似在炫耀自己的本领。
    有一巨商,姓赵,往来吴越作盐业丝绸生意,家产无数,因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婢事打死人吃了官司,被关押在监。秋审后,处死的呈文业已批下,不久就要执行。恰在这时,他在西湖南岸买的一位八姨太香茗来探监,胥吏一见钟情,垂涎欲滴。经周旋,赵某同意将香茗让与胥吏,换取了自己的性命,狱中待赦。监押期间,赵某与胥吏里外勾结,狼狈为奸,在狱中经营起了特殊生意,大发不义横财。
    数月之后,屈原虽吃了许多皮肉之苦,但对楚之司法系统和监狱中的黑暗腐败现象却摸得烂熟,《宪令》成竹在胸,于是迫不及待地出狱,不顾遍体伤痕累累,周身筋骨酸疼,一头扎入书斋,一心扑在制《宪令》上,一气呵成了《宪令》草稿……

举报

第19章暗施毒计阴夺秘稿
    却说南后郑袖,一心欲占有峨冠博带的美男子屈原,却不料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极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她想借助屈原达到废嫡立庶,把持朝政的目的,屈原断然拒绝,犹似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她的心窝,鲜血喷突,痛不欲生。回首以往,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情场,郑袖均堪称为常胜将军,从未像眼前这样惨败过,故而才有今日之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一旦受挫,真是难忍难受,难咽这口恶气绿汤。一时间,她像娇艳的鲜花忽受寒霜袭击,丰硕的果实顿遭冰雹蹂躏,这是致命的惩罚,毁灭的创伤,使她希望成灰,幻景破灭,美好的憧憬不复存在。经霜的枯草似的,她蔫了,整日耳断头低,精神萎靡不振。她不再歌舞,不再弹唱,甚至懒得梳洗装扮。她寝食违节,昼夜颠倒,常于白昼闭门谢客,蒙头酣睡,到了晚间则夜游神似的四处游逛,足迹遍及御花园的每一个角落。她拒绝一切应酬,不应邀,不赴宴,但却常常孑然一身,自酌独饮,喝得酩酊大醉,呕吐得狼藉不堪,或者无可名状的哀嚎或悲泣。郑袖原本是个风流坯,多情种,如今却变得木雕铁铸的一般,对怀王的一腔情爱冷若冰霜,她冷漠,麻木,痴呆,原先那如胶似漆的情,如火如荼的爱,花一般的妖冶,柳一般的缠绵,羊羔一般的温顺,火一般的淫荡,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一段枯木朽株,一块行尸走肉。她的脾气变得很坏,再度喜怒无常,喜则仰天大笑,悲则涕泪交流,怒则暴戾轻杀。“喜”与“悲”无碍于他人,任其困兽般地毫无理智地发作就是了,许多人倒可借机观赏以开心,只是这“怒”令人悚惧。“怒”则必发泄,发泄于物,或砸器皿,或毁珠宝,或撕绸缎,价值连城的一颗夜明珠,抛之于江,毫不痛惜。这倒也罢了,堂堂大国之君及其嫔妃,江山社稷尚可作为儿戏,珍宝玩物,何足惜哉!只是这发泄于人,殃及众生,令人深恶而痛绝之。有哪一个宫娥的青丝秀发美于她,嫉妒之心会使她变得比鸷禽猛兽更凶狠,命人以开水浇其头,令其头秃发落。有哪一个嫔妃的眼睛俊于她,常博怀王赞赏,她会玩弄权术,挖去其两颗晶莹的眸子。有哪一位文臣武将相貌超群,远出怀王之右,她会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他的妻子。有人斜视她一眼,她会挖去其双眼。有人漫不经心地吐一口唾沫,她说这是有意地在吐她,下令割去了这个人的舌头。一天,她突然高兴起来,命宫女们为其演出《长袖细腰舞》,正当她观赏得洋洋得意之际,乐队中有一女子“嘣”的一声弹断了一根琴弦。她说,这不仅扫兴,而且晦气,于是下令剁去了这位可怜的弹琴女子的右手。中国古代,历有连坐法,一人犯法,株连他人,但被株连的多是家属、亲族、邻居、师长等,少有株连同事伙伴者,而今,南后一怒之下,竟下令剁去了十八个演奏者的右手,其声耳不忍闻,其状惨不忍睹,她却将殷红的血迹看成花朵彩虹,心花怒发……
    郑袖正视自己的失败,而且败得很惨,但她却并不因此而沉沦,她要总结经验教训,重整旗鼓,奋起抗争。她像山林中一只硕大的绿蜘蛛,新做的悬于树间的网被一只突然飞来的蜻蜓撞破,她不灰心,不丧气,重结新网,它要将新网结得又粗又密,不仅网蜻蜓,还要网燕子——她的胃口真大,堪称是一位女强人。然而,她并不乐观,她恨满朝文武之中,像子椒这样权重而昏庸无能之辈太多了,像屈原这样有头脑、有见地而又精明能干的有用之材实在太少了。子椒系一贪婪庸碌之徒,她曾设想重金收买子椒,让他以令尹的身份在怀王面前力主废嫡立庶,但子椒朽木一块,昏聩无能,他的言论和主张在怀王心目中毫无半点分量,而且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而非但不能依赖和重用,还要事事瞒过他,因为他常碍手绊脚。昭睢将军、陈轸大夫等一班文臣武将,倒是国之栋梁,只是他们一向跟自己极不友好,这些人死抱着周礼、祖制和陈规陋习不放,将怀王对自己的宠爱看成是误国之举,把自己参与朝政看成是大逆不道,他们定然与我的废嫡立庶相对抗,说不定还会大兴问罪之师,致我们母子于死地,因此,这伙人不仅不能依靠,还要严加防范。她像过筛子似的将朝中的文武百官过了一遍,筛来过去的结果,最中意的人选莫过于上官大夫靳尚。靳尚虽说相貌丑陋,仪表鄙俗,不堪入目——身高不过五尺,八字脚,罗圈腿,驼背,躬腰,瓦刀脸,鹰嘴鼻,瓢把嘴,八字眉,老鼠眼,兔子唇,海豹须,但却有许多他人无可比拟的长处。第一,他家十代世袭上官大夫之职,有根基,有门第,有财气,有派系,是一般臣僚难与抗衡的一股巨大的贵族势力的代表。第二,怀王为太子时,他曾以舌舔其肛漏之恶疾,舔愈了其不治之症,太子不忘救命之恩,登国君宝座之后,对靳尚恩宠得无以复加,有谁胆敢与之作对,怀王定斩不赦。第三,他聪慧过人,智谋超群,正所谓“心较比干多一窍,才胜伊尹过三分”。正因为怀王对他过于宠幸,使他有恃无恐,久而久之,养成了居功不凡,傲慢群僚的恶习,朝廷上下,声名狼藉。其实,靳尚的许多恶劣行径,是从娘胎中带来的,他生性刁钻狡黠,豺狼一样凶狠,狐狸一般诡诈。靳尚的为人顿令郑袖心胸豁达,眼界大开,使她的目光从楚廷文武移向了诸侯列国。靳尚有一隐私,在洋洋大楚,这隐私只有郑袖一人详知端倪,这便是靳尚跟秦相张仪不仅早就暗中来往,而且关系过从甚密,秦常重金贿赂靳尚,从中获取楚之重要情报;每当秦楚有外交上的瓜葛,靳尚全都充当内奸,为虎作伥。这一切,怀王自然一无所知,总认为勒尚还像当年舔腚吸毒时那样忠心耿耿。首次惊闻这一消息,郑袖义愤填膺,迫不及待地欲转告怀王,铲除这个叛国逆贼。恰在这时,怀王统率六国之师伐秦去了,事情便搁了下来。在这一过程中,楚国发生了郑袖与太子横及诸大臣的矛盾,激烈的斗争迫使郑袖不得不考虑退步与后路,因而她改变了主意,不仅不再揭发靳尚,还要庇护他,令其成为自己的心腹与膀臂,必要时二人可一起逃到秦国去,苟全性命,以图东山再起。郑袖并非善良之辈,自此她抓住靳尚这一“通敌叛国”的污点,使其心甘情愿地作了自己卵翼下的一只哈巴狗,摇头摆尾,服服帖帖,专看主人的眼目行事。勿需下令,只要主人使个眼色,它便会龇牙咧嘴地扑上前去。尽管他并无多少凶狠的本事,谁也并不十分惧怕它,因为充其量它不过是一只哈巴狗,一脚能踢老远。当然,中国素有“打狗看主人”之说,因为它的主人是怀王及其宠姬南后郑袖,因而至今尚无人敢踹它一脚,它也就愈加得意,更显凶狂。反之,如果是主人需要,它可伸着长舌舔其任何部位,舔得美,舔得滋,舔得舒服,舔得兴奋,舔得痒痒酥酥,妙不可言。靳尚当初靠舔腚起家,如今依然靠舔的本事获宠。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舔之外郑袖并未将靳尚挪作他用,他也就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现在派上了用场,郑袖正可命其与张仪取得联系,靠强秦的力量迫使怀王废嫡立庶。这样做,自然难免要招叛国之嫌,然而,世上之事,目的是第一位的,达到目的手段是灵活多样的,常常无法冠冕堂皇,顾忌太多。郑袖这样想着的时候,很有些洋洋自得,她在庆幸自己的远见卓识和深谋远虑。但是,她并未被得意之举冲昏了头脑,她清楚地意识到,这步棋要走得很顺利,如愿以偿,有两件事必须首先做好:第一,进一步获宠怀王,使其言听计从,不生任何疑心,她自问自己有这个条件和本领。第二,除掉屈原,至少要削其官职,夺其权柄,因为他一向主张联齐抗秦,坚决反对废嫡立庶;为达此目的,必须设法离间怀王与屈原的关系,使屈原由得宠而见疑,而被疏。一切想好之后,郑袖决定召靳尚做一次畅谈,商讨如何具体实施。
    深夜,庞大的楚宫建筑群在酣睡中,只有朝云馆东南角那间卧室亮着朦胧的灯光,像困倦的母狼半睁着的一只睡眼,不用说,今宵南后郑袖来此过夜。虽是南后深宫,室内却传出了男女间的戏谑调笑之声,这是郑袖在逗着靳尚玩耍。休看靳尚长得其丑无比,但却色目如钩,色心痴迷,色胆包天,见了女人便拖不动腿,垂涎欲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靳尚打郑袖的主意久矣,每次相见,必欲火腾起,夜间南后入梦,则秽物淋漓。郑袖视靳尚犹井里的蛤蟆,酱里的蛆,想着都反胃,恶心欲吐,更不要说看和吃了。但是,郑袖的好奇心忒强,垂钓射猎,样样喜爱,斗鸡走狗,无所不好,她甚至常于伏天命人捉些青蛙来,以棍敲之,令其鼓胀,然后以重物击之,砰然一声,五脏六腑四溅,她便乐得前仰后合。出于这种寻欢作乐的目的,她常将靳尚召进南宫,以言语撩拨,以狐媚挑逗,令其丑态百出。她像后世的驯兽女郎,靠着手中的一条鞭子(后来发展成为一根电棍)和一块诱饵,使凶猛的狮子、老虎及蠢笨的熊瞎子等做各种动作,玩各种把戏,驯者随心所欲,被驯者无所不能,非常有趣,十分开心,常弄得全场喝彩,满堂欢呼,获得轰动性的效益。握在郑袖手中令群兽悚惧的鞭子或电棍,是怀王宠姬南后的身份和地位——这块金字招牌,以及她那狠似蛇蝎的心和毒辣手段。至于诱饵,那是因人而易,因兽而化,不断变换的。那么,今天郑袖用的是何种诱饵呢?是温馨的宫室,宫室内那令人心醉的异香、迷离恍惚的光线、柔肠荡魂的音乐,是南后那出水芙蓉似的装扮,那件让人能够窥见周身细部、给人以质感肉香的粉色细纱深衣①——轻如鸿毛,放在手上一握,揉作一团,轻轻一抖,平平展展,笔笔挺挺,穿在身上长可曳地,潇洒飘逸,还有三五年待子椒过世后便任命靳尚为令尹的许诺,等等。同是诱饵,驯兽和钓鱼不同。钓鱼,诱饵挂在钓钩上,鱼食饵吞钩,垂钓者发现,挽线,挑竿,提钩,鱼挣扎致死。驯兽则不然,总得让它尝到某些甜头,否则它不再听你的指挥,甚至兽性发作,猛扑过来,加害于你,亦未可知。当然,野兽们希望主子并不欺骗它们,慷慨地施舍它们所需要的一切,那也是痴心妄想。如今,郑袖所能满足靳尚需求的,不过是一个飞眼,一个妩媚的情态,几句令其心醉魂迷的戏言谑语,以及那不着边际的愿诺。至于靳尚的奢望贪求,那是无论如何也难能实现,只好在梦中如愿。虽然如此,但靳尚却每每心满意足,愿为南后效犬马之劳,哪怕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好比一只叭儿狗,主人只要拍拍它的头,捋捋它的身,它便会媚态可掬,温顺异常,伸着伶俐的长舌,舔你个不停。
    ①深衣:春秋时新兴的一种上衣与下裙相连的女装,称为“深衣”,大约颇似现代的连衣裙。
    听说南后欲离间怀王与屈原的关系,甚至要将屈原除掉,靳尚乐得眉飞色舞,他很敏感,看得很清楚,自屈原进京以来,怀王对他日渐疏远,就连令尹子椒,也是徒有虚名,这才几天,楚之内政外交大权,几乎全都集中到了屈原一人手中。怀王为屈原所迷,将他视为圣人,言听而计从,如今的荆楚天下,与其说是熊氏的,不如说是屈氏的,长此下去,如何得了!特别是屈原唆使怀王进行变法改革,出台了一系列新法,矛头所向,直指官僚贵族,弄得阴阳颠倒,乾坤倒置,高爵显位者怨声载道,恨屈原入骨髓,一心欲食其肉,寝其皮,以解心头之怨愤。在这些受害的名门贵族之中,靳氏首当其冲,故而怨恨最甚。靳尚认为,屈原这完全是打着“富国强兵,统一天下”的旗号,以削弱名门贵族的势力,达到独揽荆楚政治大权的罪恶目的。应该说,这不是靳尚一人的政治见解,它在楚国的上层社会,具有相当广泛的代表性。
    郑袖与屈原间的暧昧关系,早已在朝野上下传播得沸沸扬扬,而且编造出了许多有鼻子有眼的故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瞒过了怀王与当事人。这些不胫而走的传闻,对屈原本人并非全是坏事,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屏障与保护伞的作用。那些视屈原为洪水猛兽,变法改革大逆不道的贵族们,对屈原似乎并不十分惧怕,倒是畏怯郑袖三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领教过郑袖的厉害,是郑袖的手下败将。郑袖既然跟屈原丝连缕牵,不用说,她是坚决站在变法改革一边,因而,许多颇有影响的贵族,他们虽对屈原其人,对变法改革其事,均恨得咬牙切齿,但却不敢贸然扯旗反对,铤而走险,这无疑对屈原的变法改革,客观上起了庇护作用。如今,南后居然反目,主动向靳尚求教除掉屈原之妙计良策,怎不让胸怀锦囊妙计的靳尚大喜过望!他十分斯文地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在宫内踱步,宽大的红色绣袍裹着一个臃肿的躯体,颇似一个火球在滚动,滚过来,滚过去,十分有趣。他有时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伫立良久。在这一过程中,他不时昂首耸肩,仿佛欲以此举将自己肥胖身躯的横宽拉成长高。人逢喜事精神爽,靳尚精神一爽,连仪态也变得典雅起来,一时间他的八字脚变正,罗圈腿变直,背不驼,腰不弯,瓦刀脸缩短,老鼠眼瞪圆,三瓣子唇笑成了一朵花,海豹须根根直立,犹似老鼠闻到了猫屁……
    “有话请讲,本后今日请上官大夫进宫,旨在谋求良策,非为消食化痰而散步……”
    大约这团火球在宫室内滚动的时间太久了,南后等得颇不耐烦,因而责怪。这责怪声中很有几分愠怒与威严,令人不寒而栗。然而,靳尚闻此嗔怪,非但不惧,反而哈哈大笑,笑得郑袖莫名其妙,惊问道:“上官大夫为何竟然发笑?”
    靳尚笑后答道:“我笑南后聪明一世,居然糊涂一时。”
    “此话怎讲?”郑袖很显出惊异不解的样子。
    靳尚见状肃然,一揖到地说:“南后手握可致屈原于死地的杀手锏,此番不用,留待何时!……”
    “杀手锏?……”郑袖神情愕然,但转瞬便恍然大悟了,“上官大夫所指,莫非是那宋玉?……”
    “正是宋玉。”靳尚毫不含糊地答道:“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目下正是宋玉发挥作用,为国为南后效力之秋,南后欲除屈原,岂不易如反掌……”
    郑袖十分赞赏靳尚的机灵,夸他心中有缝,缝中有窍,窍缝之中尽是道道。于是二人于深夜华宫之中,心相印,体相挨,头相抵,拟就了一条利用宋玉加害屈原的毒计。
    方城山素来系楚之屏障,亦称为楚之外城,因而,无论在怎样的形势下,楚都派重兵把守这与楚国命运休戚攸关的险要所在。公元前315年春夏之交的一个深夜,朦胧的月色中,站岗的哨兵隐隐约约地发现有人在攀崖过山,急忙报警,于是数十名兵勇蜂拥而上,捉住了这个攀崖妄图出国的人。这是一位文弱书生,相貌堂堂,满脸俊秀,举止斯文,谈吐不俗,虽是越境的罪犯,但却给守关的将士们一美好的印象。印象虽然美好,但却不能不审讯,不拷问。休看他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弱不禁风,但却意志坚强,不屈不挠,无论怎样严刑逼供,他都守口如瓶,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不肯交代自己的行动目的,更不肯供认幕后的指使与操纵者,只是骂声不绝于耳,声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守将审不出结果,心中不甘,亦无法向上峰交代,于是剥光了衣裤鞭笞。也就在这剥衣裤的过程中,从内裤贴身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封密信,这信是屈原写给齐宣王,报告楚之军事机密的。在如山的铁证面前,下书青年不得不承认自己名唤宋玉,是屈左徒的得意门生,今奉左徒之命,秘密前往齐国下书,临行前屈左徒有交代:宁可掉脑袋,也不能泄露机密!至于书信的内容,自己则一无所知。
    左徒的案子,事关重大,守将不敢决断,火速派员将宋玉押回郢都,自然也带上那封密信。审理案件本由司寇、士师等司法官员负责,宋玉却被径直送交上官大夫靳尚审理,内中蹊跷,不言而喻。
    靳尚秘密审讯宋玉,到场的还有南后郑袖和几位视屈原为寇仇的旧贵族。有屈原的亲笔信在,铁证如山,所谓审讯,不过是做故事,走过场罢了。宋玉勿需施刑,供认如初,决不反悔。一场重臣叛国案,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审定了。
    靳尚一伙实在是利令智昏,他们也不想想,这非司法机构的审讯,岂能作为判罪的依据!当然,他们可借机制造舆论,发泄私愤,妄图将屈原搞臭。
    虽愚顽,但他们心里清楚,欲治当朝一品之罪,司寇与士师亦无这个权力,必须由国君金口裁处,因而匆匆审理之后,靳尚便将密信、口供和宋玉一并交与怀王,听候发落。
    这个时候的怀王,是位清醒的君主,他有明辨善恶是非的头脑,但无闻风是雨的火暴,听了靳尚的参奏,读了所谓屈原写给齐宣王的密信,阅了审讯宋玉的卷宗,先是脸上浮现出了令人难以察觉的阴沉,继而沉稳如山,不动任何声色,仿佛是在以他的形象和表情宣告:这纯系是诬陷,屈爱卿怎么会里通齐国,做出了危害荆楚利益的事呢?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这是射向变法改革的一支毒箭……基于这一认识,怀王对靳尚一伙所制造的这起骇人听闻的左徒叛国案表现得十分冷漠,兰台宫内的气氛似乎在凝滞,在压缩,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宋玉早已被带走,靳尚屏息凝气,垂手立于一边。他的年岁并不算高,去秋刚满五十,但因用尽了心机,发便脱得厉害,稀疏而斑白,难成束,别不住簪,只好以冠掩其丑。亮晶晶的前额上渗着涔涔冷汗,身体似在瑟索颤抖。他想听到的,没有听到;他想看到的,没有看到;他想得到的,更未得到,此刻正处尴尬境地,躲不能躲,藏无处藏,怀王随时都会雷霆震怒,那他可就要大祸临头了!……然而,怀王是个重义气,念旧情的人,虽对靳尚之举不满,乃至义愤填膺,但当年靳尚舔腚吸毒的恩情,他却永不忘怀,因而每每原谅了他的过失。半天之后,靳尚仿佛张口欲言,但终因结舌而止。虽说从表面上看,怀王安之若素,但他毕竟颇有些心烦意乱,此刻不想再听靳尚的唠叨与聒噪,挥手说道:“爱卿不必多言,寡人自会明断。”
    天才的靳尚奉南后郑袖之命导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丑剧,结果非但没有达到目的,还讨了个没趣,岂不窝囊!他虽唯唯诺诺地离去了,但却腹中窝着一肚子气,胸中燃烧着一团火,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酝酿新的阴谋。
    一泓清泉,投进一块石子,总要激起层层波纹,片片涟漪。虽说怀王笃信屈原绝不会叛国通齐,干出危害楚国利益的事,但却一连数日,如鲠在喉,怏怏不快。他亲自提审宋玉,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名为“提审”,实际上是拉呱谈天。宋玉是他派到左徒身边的,对宋玉可谓了如指掌。此人聪明睿智,有超人的才华,尤以诗赋见长。派他到屈原身边去的目的有三:一、帮助屈原料理内政外交上的诸多事务,更以文牍为主;二、向屈左徒学习诗赋,师生切磋,迅速发展荆楚的文学事业;三、做子兰的伴读,有这样的好同学,自然长进会更快些。但他胆小怕事,无主见,怯于负责。怀王疑心,是那些反对变法改革的权势们威逼利诱他这样做。然而,无论怀王怎样耐心地诱导启发,宋玉却一口咬定,信是屈原亲笔所书,再三叮嘱要绝对保守机密。宋玉的口供与态度,迫使怀王不得不往深层里想。常言道:“画猫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世上万物,最复杂的莫过于人。翻开历史,看看现实,口蜜腹剑,两面三刀者多矣,谁敢保证屈原就不是这样的人呢?再说,人是会变的,屈原多次出使齐国,齐之君臣看中其才能,重金收买,亦未可知。不过,这只是猜想和推测,不能作为依据。是怀王力排众议,将屈原由鄂渚丞一擢而为左徒,此乃古之未有,世所罕见。官为左徒之后,屈原未辜负怀王的希望,特别是在变法改革的过程中,他披荆斩棘,顶风冒雨,斗权贵,戮迂顽,为了荆楚之富强,为了统一天下,早已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对这样有功重臣的处置,不能贸然行事,必须审慎以行。怀王想,屈原既有叛迹,决不会就此止步,以后必有新的表现,注意观察,暗地里派人监视就是了,或者设法试探考验一番,以辨真伪。
    这件事怀王处理的很得体,很从容,不失为一个大国之君的胸怀与沉稳。虽然如此,他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因为屈原对楚国和对他本人,实在是太重要了,正所谓“举足轻重”,可以毫不夸大地说,有屈原则楚必强,无屈原则楚必衰。他担心、害怕宋玉所供,会是事实,希望这是反对变法改革、反对屈原的旧贵族们玩的把戏,演出的一场恶作剧。这一夜,怀王独自一人宿于兰台之宫,因思虑过度,鼓交三更尚无睡意。宫内甚是闷热,大约只是要降雨了。既然躲在床榻上辗转受罪,不如到宫院的花间幽径去散散步,吹吹风,以排解胸中之郁闷。
    庭院内果然较室内凉爽得多,一轮明月高挂中天,月光如水,月色中的花草树木仿佛全都罩上了一层轻柔的淡黄色薄纱,朦胧迷离,若隐若现,较白昼更富诗意情趣。怀王孑然一身,徜徉于花间月下,彳亍而前,不觉寂寞,倒觉清静。许多花卉,夜间方显其能,得了玉露的滋润,慷慨地抛撒着沁人心脾的异香,然而怀王此刻无心赏花,因为他正疑虑重重。他披着斗篷,倒剪双手,漫无目的地踱着方步,竟来到了御花园,攀上了荆舒山。有道是居高临下,登高远望,然而梆更之声告诉人们,此刻已是丑时过后,喧闹的郢都,庞大的楚宫,正酣睡中,环顾四周,昏沉沉,迷蒙蒙,只有橘园的一扇窗内还灯光闪烁,这灯光虽昏黄、微弱,但却显得特别明亮,特别耀眼,照得很远很远。怀王知道,这间亮灯的斗室,正是屈原的书房,此刻他正伏案疾书,草拟《宪令》,这微弱闪烁的灯光照亮了怀王的心,偌大的郢都有多少男男女女,可是有谁此刻还在工作,还在为国为民操劳呢?只有屈爱卿一人!这样的忠贞之臣,怎么会叛国通齐呢?这纯系是恶毒的陷害!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很为一度的动摇、怀疑而内疚和自责。这闪烁的灯光虽微弱,但却照亮了以往的道路,循着这条走过来的道路往回看,处处是记录屈原光辉业绩的丰碑——经营一年,鄂渚大治;彻夜之谈,讲荆楚历史,谈下天时势,论安邦定国之道,展望统一天下之美景;为惩治腐败而艰难跋涉,足迹遍及荆楚的山山水水;为变法改革,冒风险,历坎坷,置生死于不顾;六国合纵,郢都会盟,共推怀王为盟长,多么荣耀,何等显赫;怀王统帅六国之师,西征伐秦,这是华夏史上前所未有的壮举;青年丧偶,因忙于国事而顾不得续弦,至今孤凄一人生活;为制《宪令》,他跑过多少国家,翻过多少典籍,熬过多少不眠之夜……这丰碑牢牢地耸立于怀王的心灵之上,令其笃信不二,勿用置疑!
    待怀王返回兰台之宫,天光已经大亮,橘红色的曙光透过窗纱射进宫内,满堂生辉。怀王虽一夜不曾合眼,但因心情愉快而倍感精力充沛,他亲自拉开窗帘,让灿烂的朝辉尽情地倾泻而进,宫内的每一珠宝、每一器具都在闪耀,都在放光。朝阳照在那封“秘信”上,仿佛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在欢快地跳跃。怀王走上前去,抓起那封信,展开,再次打量,重新阅读,发现那信并非屈原的真迹,而是他人的摹仿伪造。原来如此!怀王很为自己的正确分析判断而庆幸,而喜悦。
    宋玉无罪开释,回到了橘园,回到了屈原和婵娟的身边。不错,宋玉是怀王派来的,但他更是南后的心腹,他来左徒府,像宫娥秋菊一样肩负着特殊的使命。昭碧霞的过早归天,跟宋玉不无关系;在郑袖跟屈原的那段情爱纠葛中,宋玉曾为南后立下过汗马功劳,博得了南后的赏识,因而日前才敢把如此重任交与他去完成。他是一名出色的演员,角色扮演得很成功。他表现得很坚强,虽说是假戏真做,几经审讯,吃了不少苦头,但却紧咬牙关,始终没有背叛和出卖主子。所以,这火暂且还包在纸里。
    人实在是个复杂的怪物,诸多天赋与品质,在一个人的身上难得和谐而完美的统一,诸如郑袖,虽美丽、聪明、有才气,但却过于自私;靳尚,虽丑陋不堪,品德恶劣,但却又有几分聪慧;宋玉,仪表堂堂,浑身透着灵气,但却是个出卖灵魂的败类,如此等等,呜呼,人啊!……
    雪里埋死尸,当太阳升起,积雪融化,死尸则必暴露;火毕竟是燃烧着的物质,纸里包火,又能包多久呢?为制《宪令》,橘园虽说早已与外界隔绝,但是,高墙能隔绝人与禽兽,却难隔绝消息,屈原派宋玉下书,里通齐国,早已在楚宫和郢都传得沸反盈天,终有一天也传到了橘园,传进了这里每一个人的耳朵。同是这一恶讯,闻后反应不一。屈原是从风浪中闯荡过来的人,变法改革每前进一步,都曾出现过恶风浊浪,目下的制《宪令》是变法的关键一环,遭人暗算也是情理中的事。宋玉归来后虽编造了许多谎言,但这谎言骗不了老成持重的屈原,从宋玉那口若悬河的谈吐,甜言蜜语的奉迎,令人讨厌的殷勤,神不守舍的失态,故作镇静的表演,屈原料定在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他必有不光彩的举动,因而处处提防。长期以来,屈原爱宋玉的非凡才华,但却讨厌他的虚伪做人。眼下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对其进行切实的帮助教育,待忙过这一阵子再说吧。但是,屈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宋玉竟卑劣下流到陷害老师的地步。
    婵娟与宋玉正处热恋之中,惊闻宋玉背叛老师,欲置老师于死地,令变法改革夭折,毁掉整个楚国,恨得咬牙切齿,不仅公开宣称跟宋玉决裂,还啐了他一脸唾沫,指着鼻子尖骂道:“你这个无耻的奴才!”……
    在橘园内,昭汉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所谓“可有可无”,指的是他的性格和品质,而不是工作。论工作,他比谁都能干,整日默不作声地伏案誊写抄录,像一头躬身拉犁的黄牛,不奸不猾,不惊不躁,一味地只是用力,前进。他像羊羔一样温顺服帖,似牛犊一般憨厚忠诚。他从不争胜斗强,也不计较得失,仿佛支配这一切的那根神经正处麻木之中。他办事特别认真仔细,一丝不苟,凡屈原交给他的工作,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和纰漏,因而很得屈原的钟爱与信赖,凡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做,凡机密的文件都命他誊写,这就引起了宋玉的嫉恨与不满。对身边的这两位青年,像义父屈原一样,婵娟也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她原本是炽烈地爱着昭汉,屈原也支持女儿的这桩婚事。但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终究经不住一个善于施权弄术的刁顽之徒的盅惑,一来二去,宋玉便将婵娟从昭汉身边拉进了自己的怀抱。对此,屈原甚为不满,但宋玉与昭汉都是自己的弟子,不便明显表态;再说,婚姻是儿女们自己的事情,婵娟虽一向对自己十分孝敬,但毕竟并非己出,作为义父,不便干预过多,更不能包办,只好顺其自然。这一下好了,是宋玉自己的行为擦亮了婵娟的眼睛,或者说是宋玉自己将婵娟推了出来,又推还了昭汉。
    休看屈原身边的人不多,但它既然是构成社会的一个细胞,便与林林总总的大千世界一样错综复杂,这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此刻的怀王,尚有一定的主见,在这个问题上,他那个“耳根子软”的老病没有复发,因而,一场轩然大波,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平息了。风波过后,宋玉显然无法再在左徒府呆下去,被靳尚调走,另有高就。为人奴才者,不会有好结果,故宋玉一生总不得志。从失败和耻辱中,宋玉吸取了教训,积极改恶从善,反省自新,顷襄王时做过大夫,曾与襄王同游高唐。他愿意效忠国君,然而不能达到目的,因为有坏人作祟,对于这种坏人,他不肯同流合污:“与其无义而有名兮,宁穷处而守高。食不偷而为饱兮,衣不苟而为温。”可见他后来是有一定操守的。宋玉虽与屈原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因为他有杰出的才华,在创作上得到了屈原的启发,是屈原的忠实继承者,《九辩》便是一个证据,它不仅在字句上接近屈原的《离骚》和《哀郢》,而在基本精神上也和屈原相距不远。
    这些都是后话。
    加害屈原的阴谋没有得逞,郑袖、靳尚一伙既不甘心失败,更未沉默。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虽严守机密,谁也不知道《宪令》的内容是什么,但屈原正在制《宪令》这件事,满朝文武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宪令》是国家的根本大法,在正式公布前,除了怀王,那内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为治屈原一个“泄密罪”——这样的泄密,不仅要被杀头,而且要被灭族,靳尚与郑袖又策划了一场夺取《宪令》秘稿的阴谋活动。即使夺不到秘稿,哪怕扫视一下其中的只言片语,或探得某些口风,再经过刻意加工编造,也能置屈原于死地。他们先编造谎言,制造舆论,胡说什么为制《宪令》,屈原因劳成疾,正卧床不起,并宣传得满城风雨。
    起草《宪令》的工作已进入收尾阶段,孟秋一日,屈原正伏在几案上聚精会神地修改着最后几项条款,他周围堆满了简策与帛书,并不断地查阅着历史资料。书房靠南窗摆着一张琴桌,七弦琴旁有一盆盛开的秋兰,散发着阵阵幽香,显得古朴而典雅。突然,婵娟一步闯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
    “先生,上官大夫来了,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屈原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别扭,他急忙将《宪令》草稿卷了起来,置于不显眼的书堆中。正当这时,靳尚来到了厅前。昭汉举手拦阻,不让他迈进门槛,但却好言解释,强调先生不与外界接触,这是圣上的旨意。靳尚哪里肯听,矬人声高,他高门大嗓地嗔怪道:“左徒为国日夜操劳,身染重恙,作为同朝为官的臣僚,特携重礼来探,岂有不见之理!……”
    屈原闻听,急忙来到当院,责怪昭汉待客无礼,把靳尚迎进书房,让座敬茶,拱手行礼说:“圣上另有差遣,近来我极少出门,朝中诸事,全赖上官大夫与令尹操劳,实在是于心有愧……”
    狡猾的靳尚深知屈原很难对付,他先干咳了几声,端起茶来呷了一口,舔舔薄嘴唇,一对小老鼠眼滴溜乱转,皮笑肉不笑地说:“屈左徒为国制订《宪令》,朝中之事我等理当多做些。”他陡然话锋一转道:“哎呀呀,几日不见,左徒竟瘦成这个样子!……”他变得十分关心而温情地说:“非是下官多嘴,左徒既然贵体有恙,就该好好将息调养,总这样舍身忘我,怎么得了!虽说左徒肩负圣上重托,但制《宪令》非一朝一夕之事,可从长计议。滔滔天下事,非有强健之体魄,难以应付,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无柴烧’,左徒何必性急呢。”
    倘不是屈原对靳尚有深刻的了解,清醒的认识,真会被这一阵迷魂汤给灌糊涂了。现在他看得很清楚,靳尚此举,纯系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肠。他淡淡地一笑说:“上官大夫之关怀厚爱,在下感激由衷!然屈平躯体尚健,毫无疾恙,上官大夫不必多虑。”
    靳尚闻言,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看你面黄肌瘦,形容枯槁,还说无恙,难道靳某是三岁孩童不成!我带来一点滋补之物,屈左徒可慢慢受用,也是靳某为国为民的一点心意。”说着他将藤盒里的礼物拿了出来,置于几案之上,与简策帛书杂于一处,尽是些人参、鹿茸、灵芝之类的高档补品。靳尚自以为这样以来缩短了跟屈原之间的距离,甚至彼此已经亲密无间了,他站起身来,安闲地在室内踱步,漫不经心地翻翻这,看看那,两眼发出猫头鹰似的凶光,在室内扫视着,搜寻着。突然,这凶光聚于那卷得并不规整的《宪令》上,他几乎是扑上前去,攫于手中,得意得嬉皮笑脸地说:“此为何物?怕是左徒的新诗作吧?待下官先睹为快。”
    说时迟,那时快,屈原也几乎是窜将过去,抓住了靳尚的手腕,直言不讳地说:“此非屈平之诗作,乃《宪令》之草稿也。”
    “《宪令》草稿?”果不出靳尚之所料,他乐不可支,小老鼠眼眯成了两条线,“下官正要拜读领教呢。”
    屈原横眉冷对说:“你身为上官大夫,应该懂得楚之法令,《宪令》在公诸于众之前,乃国之特大机密,除非大王,谁也不得过目!”
    靳尚乜斜着老鼠眼,狡黠地龇牙一笑:“嘻嘻,装什么正经,《宪令》之条文,连平民百姓亦能倒背如流,这该不是左徒讲出去的吧?……”
    这个无赖,终于露出了泼皮的真面目。禽兽不可为伍,对这样的流氓,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靳尚临来时,在南后面前说下了大话,倘探听不到《宪令》的一点内容,回去无法交代呀。为国,为民,为个人,屈原都必须拼死保住《宪令》。二人僵持着,互不相让,像两只斗仗的公鸡……
    靳尚也太不自量力了,他想趁屈原不提防时把《宪令》草稿夺到手。可是,本属侏儒之辈,又系酒色之徒,哪里会是屈原的敌手!就在靳尚用力夺稿之际,屈原攥着他的手腕往回一拽,然后就势往外一搡,靳尚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屈原气得眉梢倒竖,他右手紧攥着《宪令》,左手指着靳尚质问:“上官大夫,尔将何为!……”
    靳尚老奸巨滑,夺稿不成,反哈哈大笑道:“开个小小玩笑,左徒何必如此认真!左徒真乃楚之忠贞不二之臣,令下官敬佩得五体投地矣!”说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酸溜溜地走了。
    屈原气得脸色煞白,嘴唇发抖,以手指着勒尚的背影说:“真乃岂有此理!……”

举报

第20章靳尚进谗郑袖陷害
    却说靳尚夺稿不成,蹲了一个腚蹲,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乐得昭汉与婵娟拍着手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靳尚来到了南宫,如实地讲述了所碰的一鼻子灰。郑袖闻后,气炸了心肺。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暴怒谩骂之后,再次聚首谋划。他们深知,昭汉系屈原之亲信,所有秘稿均由他抄录,《宪令》自然也不能例外,因此,撬开昭汉的口,让他吐出《宪令》的内容,方为上策。然而,昭汉一向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橘园半步,如何能够获得呢?难道能够明火执杖地绑架,去劫取吗?他们正在为此而愁肠百结。
    西汉时的司马迁在写《屈原列传》时曾说:“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天既为人之始,人既为天所造,那么天就该保护人类,赐福于人类,“劳苦倦极”而呼天,旨在求天拯救。然而,天却常常使人名人轶事大失所望,它不仅不降瑞赐祥,奖善惩恶,反而趋炎附势,助纣为虐。正当郑袖、靳尚一伙踌躇徘徊,举棋不定的时候,列国形势骤然紧张起来:公元前314年,燕子之攻太子平、市被,齐宣王派匡章攻燕,杀子之及燕王哙;秦惠王攻义渠,得二十五城;秦攻魏,取曲沃;秦攻焦,击降之;秦攻韩于岸门,韩太子仓入秦为质;秦封公子通于蜀,置巴郡,以张若为蜀国守。秦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对楚无疑是极大的威胁,于是怀王不得不暂且放弃制《宪令》,派屈原使齐,以结强邻。对郑袖、靳尚来说,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屈原离开郢都赴齐,昭汉、婵娟不知,误认为留在宫中与怀王共商修改《宪令》之大事。靳尚借机命宋玉以屈原的口气和笔迹致书昭汉,召其进宫。昭汉不知有诈,随来召之内侍出了橘园,行数十步,忽从路边的林荫中窜出五六个不明身份的壮汉,一拥而上,为首的一个以青布蒙其头,余者七手八脚地相帮,将昭汉装进了一条麻袋,置于封闭的轿车之中。待昭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周围漆黑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无所见。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被绑架。从颠颠簸簸的感觉和隐隐约约的声音中,他判断自己是在马车上前进,但车将驶向何方,绑架者意欲何为,他却不得而知。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他被从车上掀下,沉沉地跌了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片刻之后,有人解开麻袋口,将他从袋中倒出,去掉缠绕在头上的黑布,半天之后,他仍觉得眼前昏天黑地,从汹涌的涛声中推测,正置身于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岸边。许久,他的视觉才恢复了正常,看清眼前参天的密林和丛生的杂草。密林深处有一幢茅草房,只有一脚羊肠路可通,马车无法靠近。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架起瘫坐于地的昭汉,拖向那幢茅草房。茅草房内三间一通,正中是坍塌的神台,却无神像的残骸。由此不难断定,这里原是一座镇水的神庙。神台前设一张矮几,几后席地坐着一个五短三粗、满脸横肉的家伙,他胖得像一只黑熊,脸上的肌肉块块饱绽;袒胸露乳,胸前尽是黑毛,标志着他的兽性与凶残;双乳下垂,乳房之大不亚于奶孩子的妇人;腹胀如鼓,既耸且垂,几贴席面。这形象告诉昭汉,此乃神庙中的主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提醒他要倍加警惕与防范。魔王之前,鬼怪两列,阴森可怖。鬼怪以外是各种刑具,烈焰腾腾,汤镬鼎沸,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审讯开始了,魔王倒也爽直,毫不隐讳自己的观点与目的,就是让昭汉说出《宪令》的内容,哪怕是其中的某些条款。至此,昭汉心中豁然,他们都是靳尚的人,欲从我的口中探得《宪令》的内容,以便置先生于死地。昭汉决心以自己年轻的生命捍卫《宪令》,捍卫楚之变法改革大业,捍卫先生的荣誉与性命。有了这样的思想准备和誓死的决心,昭汉不畏不惧,不卑不亢,不跪不叩,昂首凛然,视死如归。
    魔王软硬兼施,先是授以重金,许以厚愿,昭汉不为所动,说道:“《宪令》乃国之根本大法,决定荆楚命运,系绝密之文牍,故草拟、誊写,均由先生一人把持,他人不得过目和参与,我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而已,何以知之!”这里昭汉用了个“我等”,是连婵娟也包括在内,他怕靳尚下令绑架婵娟,他也要用死来庇护这位善良的姑娘。
    魔王自然不肯相信这些,几经诱名人轶事惑,昭汉终不改口,于是雷霆震怒,酷刑侍候。这里的刑具多如牛毛,诸如虎凳、夹棍、炮烙、披麻戴孝、汤镬,等等,随便哪一种,都能置人于死地。华夏子孙应该崇敬祖先的聪慧,不仅有四大发明,还发明了这诸多刑具和刑罚。酷刑用尽,昭汉多次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却始终钢牙紧咬,不肯吐露半点真情。经过两天两夜,昭汉被蹂名人轶事躏得奄奄一息。看看不中用了,经验告诉魔王,不可能从昭汉口中掏出半点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于是下令将其抛于滚滚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浪涛之中,结束了这个年仅二十一岁的生命。
    义父不在家,昭汉失踪,婵娟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整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她眼泪哭干,喉咙哭哑,叹世态混浊,悲命运不济,不足旬日便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屈原归来,竟然不敢相认。
    惊闻昭汉失踪,屈原悲痛欲绝,虽非骨肉,但他早已将昭汉与婵娟视为己出。然而,被人打掉了牙,他只好往肚子里吞,苦口婆心地劝女儿节哀,教育她,进行如此巨大的社会变革,需要付出血的代价,昭汉是为捍卫《宪令》和变法改革而死,他死得其所。对于昭汉的失踪,屈原心中了然,他虽不知道杀害昭汉的凶手究竟是谁,但却能够断定那幕后策划者、那元凶正是以靳尚为首的旧贵族,那些死心塌地反对变法改革的顽固派们。
    屈原本欲上疏怀王,奏明昭汉失踪之事,但转念一想,变法改革以来,或明或暗,为新法而死者何啻千百,有多少人为变法抛妻别子,有多少人为新法家破人亡,好比一场战争,死人总是在所难免,怎么好一危及自家的利益,就悲愤难抑,气冲牛斗呢?再说,他们既要暗害你,秘密杀害你,你也就休想查出什么眉目;纵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个水落石出,堂堂国之重臣,手掌生杀予夺之大权,枉杀几个草民百姓,又能奈他若何?思前虑后,他还是决定忍气吞声,以变法改革之成就,以荆楚民富国强的现实,来回敬、惩治那帮在阴暗角落里兴风作浪的龌龊之辈。
    《宪令》尚未最后定稿,列国形势骤然紧张,为了楚国,为了天下大势,屈原不得不频繁往来于山东诸国之间,早将个人的恩怨得失抛到了九霄云外。
    怀王虽有统一天下之勃勃野心,却无叱咤风云之胆识与能力,倘生于平民之家,应归庸碌之列。他胆小怕事,畏狼惧虎,不禁事,不耐压,以打仗作比,只能打胜,不能打败;以驾船为喻,只能顺风顺水,不能逆风逆浪。自六国合纵,身为纵约长以来,怀王整日做着再次联兵伐秦,一举统一天下的美梦,全无秦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近攻,挥师东进,蚕食鲸吞的思想准备,一旦秦采取新的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段和军事行动,形势对楚不利,他便难以承受,惧怕秦报四年前六国联兵侵伐之仇。一急之下,宿疾复发,肛痔崩漏,浓血淋漓,疼痛难忍。
    天阴地晦,风暴雨狂,雷霆震宇,南后非但不忧、不惧,反而庆幸、暗喜,急召靳尚,昏夜中于朝云馆聚首密谋,酝酿新的毒辣阴谋。
    肛裂痔漏,按说无碍于中枢神经,怀王却整日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时而清醒,时而模糊,颇似现代科学所谓的轻度植物人。原来是郑袖偷偷地在食物中下进了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药,由此看来,什么夫妻、爱情,在一些人身上荡然无存,唯一存在的便是一己之私利。这一招,郑袖与靳尚是颇费心机的,万一事情败露,有人兴师问罪,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答曰:旨在减轻大王之病疼。
    太医们每天来南宫为怀王诊治,只治肛漏之苦,不问神志不清之症。此乃南后意旨,太医们虽个个心中疑惑,谁敢多言多语!……
    南后郑袖是个兴趣爱好十分广泛的女性,她身边豢养着一只据说是从国外进贡的狗,其大如猫,浑身雪白,只在脑门正中有一朵黄花,伏卧于地,似云朵,若棉絮,类雪球。它乖巧伶俐,媚态十足,讨人喜爱,故取名阿俐。一日三次,郑袖命阿俐为怀王舔腚,阿俐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顺,又听话,郑袖的话音未落,它便伸出长长薄薄的红舌,“呱嗒”“呱嗒”地舔了起来,有韵律,有节奏,和谐,协调,不惧浓血,不怕腥臊,全都舔入口中,咽于腹内,欣然,安适。怀王虽处昏迷之中,却也能够感受到阿俐舔腚的舒服,痒痒酥酥,滋滋润润,不久便进入了梦乡,鼾声若雷了。不知是太医治疗之效,还是阿俐舔吸之功,不足旬日便浓血绝迹,创面愈合;又过旬日,则就安然无恙了。后世有医者论证,狗舌所分泌之唾液,能去风火,故舔吸之,治疗疮疖有神效。
    怀王这肛漏之疾虽非频频发作,但却亦非偶尔为之,此番治愈之速,痛苦之小,前所未有,故对太医们感激有衷。每当怀王念念不忘太医之情时,郑袖便故作窃笑。一次怀王问道:“爱妃为何发笑?”
    郑袖答曰:“臣妾笑大王登错了庙门,拜错了神灵。”
    怀王听了,不觉一怔,追问道:“此话怎讲?”
    郑袖先卖关子,然后说道:“大王之痔漏本被上官大夫舔愈,浓血尽入其肠胃,大王却在感激太医,岂不是登错了庙门,拜错了神灵吗?”
    怀王听了,大吃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自己仍处昏沉中,神志依然不清,方有此错觉吗?不错,当年靳尚是为自己舔愈过痔漏,但那时彼此都还年轻,或者说是些不懂事的孩子,荒唐离奇之举,有时在所难免。可是如今,都已入不惑之年了,一个国君,一个当朝一品,臣为君舔痔漏致愈,真乃空前绝后之壮举也!打心底里说,他不相信这会是真的,然而,昏迷中确有几次感到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软的舌在舔腚,舔得舒服之极。他怕这会是病中的幻觉,进一步追问道:
    “爱妃所言,莫非全是真的?”
    “臣妾岂敢戏弄大王!”郑袖发誓道:“若有半句虚妄不实之辞,甘当欺君之罪!”
    怀王迫不及待地说:“既如此,快召上官大夫来见!”
    内侍奉命去了,不足一盏茶的工夫,靳尚应召而来。
    怀王感激由衷地将郑袖所言简叙一遍,问靳尚:“可真有此事?”
    靳尚见问,非但毫无得意忘形之色,既不洋洋得意,又不沾沾自喜,反而像一位矜持的少女,羞红了脸,低垂了头,默然无语。
    靳尚的无声回答,使怀王倍受感动,真乃“此时无声胜有声”。郑袖亦不插言,宫内沉闷凝滞,听得见三个人呼吸的气息。
    察颜观色,怀王虽已看透了靳尚的心思,还是禁不住地问道:“爱卿为何默然不答?”
    靳尚再拜,一揖到地道:“为国为君,臣赴汤蹈火而不辞,披肝沥胆而不惜,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怀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之眼圈湿润,他在反思,他在自责,他悔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在此之前较长的一段时间里,由于靳尚坚决反对变法改革,由于他跟秦相张仪的关系过从甚密,也由于屈原的不断盅惑,怀王不仅冷落了他,疏远了他,甚至嫌弃他,厌恶他,把他视为捣蛋鬼,绊脚石,欲将他从身边除掉。不料身处逆境,遭君冷漠,行不得志,他却依然忠贞不贰,甘为怀王舔浓血而不嫌腥臭……想着想着,怀王竟然热泪两行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好改,秉性难移,怀王的傻气又上来了,耳根子软的宿疾复发。
    痔漏之疾,无碍于中枢神经,但因郑袖作祟,怀王体内摄取了过多的麻醉剂,因而痔漏虽愈,身体却虚弱得厉害,整日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四肢乏力,食欲不振,困倦嗜睡,精神萎靡。按说应该及早命太医诊治调理,然而如前所述,楚崇尚巫术,在很大程度上,医巫合流,举国上下,从国君到每一个平民百姓,不信巫者,绝无仅有,因而,南后与上官大夫请来了男女巫师,为怀王跳神驱邪,治病救人,也就是情理中的事了。
    在楚国,请巫师跳神驱邪,比比皆是,司空见惯。谁家有了病患者,请一个男巫或者女巫来家,那巫师手弹皮罗,腰系响铃,舞之蹈之,既说且唱,颇似当今之歌舞演员,虽无优美的舞姿,悦耳的歌声,却也粗犷豪放,欢快有趣。他们能应病家所求,言中患者病症、患病的原因以及治疗疾病、驱除邪祟的办法,并愿效力,但需加倍付给爰金①。楚宫请巫师为怀王跳神驱邪,那规模,那阵势,那气派,自然与民间不同。男女两队,每队九人,女的妖冶,男的威武。有专门乐队伴奏,男的挥桃枝,女的舞艾草,舞姿新颖别致,队形变化无常;音调高亢,旋律跌宕,或分,或合,或问,或答。这与其说是跳神驱邪,不如说是一场精彩的歌舞表演。然而,那歌词的内容却全在于驱邪,他们说,大王之所以身染重恙,是因为正有魔鬼缠身。这魔鬼将自己装扮成正人君子,打着富国强兵、统一天下的旗号,骗取了大王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信。这魔鬼野心勃勃,正欲篡权夺位,变荆楚天下为己有。倘大王不当机立断地斩黑手,驱恶魔,不仅贵体难得康复,楚之社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怕也危如累卵……
    ①爰金:战国时期楚国的货币名。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这缠身的魔鬼指的不是别的,正是屈原。此刻的怀王,虽说神志尚处半云半雾的状态,对这一点的理解和认识,却是清醒而深刻的。
    明眼人不难察觉,这些既跳且唱的男女巫师,或者为郑袖、靳尚一伙所收买,装神弄鬼地加害屈原,以挽救他们在官名人轶事场政界的惨败局面;或者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经过训练后,故弄玄虚地来愚弄蒙骗怀王,借刀杀人地除掉屈原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怀王素来笃信巫术,将巫师之言看成是神灵所示,即所谓天意也。天意不可违,违者必遭天谴,灾难临头。为君者,驱除一个臣子,易如反掌,然而今天,上天命他除掉屈原,他却难以接受,忧虑,苦恼,悱恻,缱绻,怨愤一起袭来,弄得他焦头烂额,心乱如麻。一连数日,他食不甘味,夜不安寝,一闭上眼睛,面前便出现了屈原那谦谦君子的光辉形象,忠贞爱国的博大胸怀,公而忘私的高贵品格,叱咤风云的雄伟气魄,没有他,便没有一系列新法的出名人轶事台,变法改革的成果,民富国强的辉煌,六国合纵的新篇章,统率山东六国之师联军伐秦的荣耀,一句话,没有屈原,便没有如今楚国的强盛,天下的大好形势!他的知识,他的节操,他的胆识,他的能量,可与天地共存,日月齐辉,这样的忠贞之臣,怎么能会是缠身的魔鬼令朕国败身亡的隐患呢?怀王没有想到会有人在搞阴谋,弄权术,只意识到有可能是天地不公,判断有误,他在期盼着上天做出新的、公正的裁决……
    怀王患病期间,屈原曾借归国之机来探望过几次,怀王皆处昏迷之中,他只好躬身施礼,询问些病情,宽慰数语后便匆匆离去了。屈原虽深明医理,诊治有方,对怀王所患之疾却难以理解。肛漏之疾,皮肉之苦也,何以会昏迷不省,神志不清呢?他自然不会料到,丧心病狂的郑袖出于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偷偷地在饮食中加进了麻醉剂。当药力失效,怀王谈吐自如的时候,也曾经询问过几次屈原的情况,郑袖与靳尚却隐瞒了他曾多次前来探病的实情,这样一来,怀王明知屈原正为天下大势奔波,心中却仍怏怏不快。
    渐渐病愈之后,出于感激和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怀王视靳尚为心腹,不再有任何防范。一日,二人对坐弈棋,闲谈中怀王道:“数月来,屈左徒忙于联络山东诸国,共对强秦,也不知那制《宪令》一事进展若何?……”怀王这话,像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问靳尚,等待着他的回答。
    以危害人类健康为己任的苍蝇,休看其貌不扬,渺小得可怜,却有着极灵敏的嗅觉,闻到腥臊之气,急忙奔去,以便找缝下蛆。怀王说的无意,靳尚听的有心,他的海豹须抖了三抖,老鼠眼转了三转,瓦刀脸骤然缩短,故作漫不经心地冷冷一笑说:“依臣推想,屈左徒之《宪令》怕是早已制定完毕……”
    闻听此言,怀王触电似的,浑身的所有神经顿时拉紧,连面部的肌肉都在抽搐:“尔何以知之?”
    “这个……”靳尚故作犹豫,欲言又止,“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言。”
    怀王鼓励说,“爱卿有话请讲,有朕为汝做主,有何惧哉!”
    靳尚默然不语良久,似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似地说:“大王请想,倘使《宪令》尚未制成,举国上下,怎么会将《宪令》的内容传播得沸沸扬扬,街巷里弄,妇孺皆知呢?”
    “啊,竟有此事!……”怀王大吃一惊,几乎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起了坐席,双目圆睁,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地将几桌踢翻,气冲冲地踏着满地乱滚的黑白棋子走来走去。
    看看时机成熟,靳尚火上浇油道:“《宪令》系国之根本大法,未经大王裁决,便近播远扬,这屈左徒也太目无尊长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根火柴点燃了堆积于怀王胸中的脂油干柴,即刻腾起了参天烈焰,炸雷似的吼道:“来人哪!……”
    有内侍闻声而至,低声下气地问道:“大王有何吩咐?”
    怀王横眉倒竖,唇紫若肝,浑身战抖,字字千钧地命令道:“火速传旨左徒府,命屈平即刻进宫,朕要与其三茬对案!……”
    内侍奉旨,转身欲去,靳尚口出一个“慢”字,举手制止了。他毕恭毕敬地对怀王说道:“大王莫非是让那屈平气糊涂了,此刻他正奉旨使齐,如何能马上进宫来见呢?……”
    “这个……”怀王似在作难,两手相对搓个不止,“待他归来后再见分晓。”
    幸亏此刻屈原使齐不在郢都,否则这将是很难收拾的尴尬局面。
    假的总是假的,靳尚最怕“见分晓”。本来已经熄灭的炭火,他又投进些干柴,以棍拨之,以风鼓之,令其重燃。沉默有顷,靳尚突如其来地说道:“依微臣之见,即使屈左徒正在橘园制《宪令》,大王宣召,他也未必肯来。”
    天子,国君,金口玉牙,他们的话谁敢不听!无一呼百诺之尊,何以为君!怀王不仅要统治楚国,还要一统天下,故靳尚之言很使他寒心,声色俱厉地问道:“爱卿此言何意?”
    靳尚准备了许久,终于有了进谗的机会,他胸有成竹地说道:“《宪令》者,国之头号机密也,楚有成律:公诸于世前,除了国君,制者不得将其内容泄露给任何人。身为左徒,屡屡制法之屈原,对此不会不知,况且大王曾再三叮嘱要严守机密,而今,《宪令》的内容我主未阅一字,却弄得家喻户晓,满城风雨,由此可见,屈左徒根本不将大王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火点起来了,怒激起来了,靳尚躬腰曲膝立于一旁,俯首低眉,暗自窃笑,以观动静。
    怀王火冒三丈,怒发冲冠,满脸阴云,气喘如牛,坐立不安,愤愤地自言自语道:“屈平啊,屈平,朕自问待汝不薄,器重若山,寄予厚望,不料羽毛未丰,汝便视朕若草木。汝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力,让朕如何敢继续重用……”
    怀王已到了气急败坏的程度,但靳尚却嫌火未旺,怒未盛,恨未深,于是进一步说道:“大王有所不知,屈平早已将自己视为当今天下之圣人了。他曾不遗余力地诋毁大王,诬大王昏庸无能,无主见,耳根子软,贪恋酒色。大王命屈平拟法,每一法出,屈平必夸耀其功,言当今之楚,欲拟法,除他莫属。更有甚者,他竟贪天功为己有,胡说什么无屈原,便无荆楚今日之强盛;无屈原,便无山东六国之合纵;无屈原,便无联兵伐秦之壮举。他还说,在列国事务中,一切均由他左右与摆布,大王不过是傀儡而已。臣在担心,长此以往,楚之黎民百姓,恐怕只知有屈左徒,而不知有大王矣!……”
    怀王再也听不下去了,堂堂大国之君,怎经得起如此沉重的打击!他只觉得头发懵,眼发花,热血上涌,脑袋炸裂,身重若铅,在一点点向下坠名人轶事落,堕于万丈深渊,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的一腔怨愤无处发泄,竟然污水似的一古脑泼向了靳尚:“你这只报丧的乌鸦,在此聒噪不休,搅得朕心烦意乱,皂白难辨,再不离去,必唤猎者援弓射之!……”
    靳尚本欲一箭双雕,第一,向怀王敬献忠心,以博青睐;第二,谗害屈原,置变法改革于死地。结果却讨了个没趣,怀王骂他是只“报丧的乌鸦”,弄得他留也不好,走亦不是。正当这进退维谷之际,是飘然而至的郑袖打破了这尴尬局面,救了靳尚的大驾。郑袖笑逐颜开,与宫内的气氛极不协调。她细腰若柳,扭来扭去;长袖似虹,飘舞生风。仿佛有一盆汤,质浓,味咸,郑袖正在氽水,加作料,调稀,调淡,调鲜。她半戏谑半认真地说:“臣妾斗胆直陈,还望我主恕罪!”
    “有话快说,莫要罗唆!”怀王怒气未息。
    郑袖笑容可掬地说:“妾之故乡有句俗话,叫做‘捧着屁股亲嘴,不知香臭’,大王之举,有如此也……”
    怀王怒斥道:“君臣无戏言,休得放肆!”
    怀王既怒,郑袖一改嬉皮笑脸之前态,忽而变得庄重典雅起来,向怀王深施一礼拜道:“本来嘛,上官大夫忠言进谏,将所知屈左徒刚愎自用,目无君王之举,言与大王,正确与否,理当斟酌裁处,正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何以要雷霆震怒呢?”郑袖是个乖巧玲珑,左右逢源的角儿,说着话锋陡转:“自然,大王之怒,非向上官大夫而发,皆因屈左徒妄自尊大之故也。尊敬的大王陛下,臣妾之言对否?”怀王颇不耐烦地说:“对与不对,皆出汝口,问朕何来。”
    郑袖趁怀王低头喝茶之机,给靳尚递了个眼色。勒尚心领神会,向怀王跪地磕头,赔礼请罪,然后以公务繁忙为由,拱手告退了。
    宫室内只剩下怀王与郑袖两个人了,郑袖在靳尚进谗的基础上趁热打铁,大白天吹起了枕边之风。她娓娓动情,绘声绘色,如泣如诉,充分发挥她的表演艺术天才,喜则满面春风,怒则漫天乌云;笑则莺啭鹂鸣,哭则挥泪如雨。她说,屈平看似正人君子,实则好色之徒也。你看他的诗,除了风花雪月,便是兰蕙芷椒,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为何要写这些,还不是要唤起女孩子的共鸣!郑袖说,当臣妾病卧床榻之际,屈平是何等的殷勤,何等的献媚,天天登门,日日诊治,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是如今大王患病,他竟然既不探问,亦不助太医诊治,相形之下,用心岂不昭然若揭了吗!郑袖解释说,因为屈左徒是大王所敬重、所依赖的人,当时自己虽从那眼神,从那切脉的力度,从那没完没了的谈吐上,明显地觉察到了屈平心绪不端,颇有几分撩拨挑逗之意,但却不好表示什么。郑袖这样说着,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竟然涕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流地失声痛哭起来。
    怀王在跟随着郑袖那滔滔不绝的讲述回忆,但他比郑袖想得更多,更远,更深,思想感情的波涛更加汹涌跌宕,尤其是《湘君》、《湘夫人》的内容令其反胃。然而,怀王毕竟是大国之君,他跟屈原不仅有着深厚的情意,而且从心底里尊崇他,敬重他,因而未向狭隘的夹道里想,任凭郑袖翻来覆去地讲了半天,他却不着声,不表态,甚至木然呆坐,不动任何声色。
    虽然如此,怀王终究是人,而不是物和神,且头戴九五之尊的冕冠。他也是父母所生,血肉之躯,忙乱起来,顾不得这卿卿我我的烦恼;闲暇时刻则难免要翻肠搅肚,苦苦折磨,夜夜熬煎,有时往开处想,有时则往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同里钻。随着时光的流逝,后者愈占上风,久而久之,渐渐的对屈原由信赖到怀疑,到戒心,到防范,到厌弃,到疏远,只是在眼前这种特殊的国内外形势下,暂且还必须依靠屈原充分发挥其别人无法替代的作用,故而暂且维持着这种面和心不和的局面。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屈原正是这样对任何人都毫无防范的赤诚者,一心只在为国,为民,为天下。正当靳尚、郑袖一伙蠢蠢而动,耍阴谋,施诡计,或策划于密室,或四处扇阴风,点鬼火,一心欲置其于死地的时候,屈原却以耿耿丹心在四处奔波,他跋山涉水,风餐露宿,鞍马劳顿。凭着自己的远见卓识和雄辩才华,力挽狂澜,迅速扭转了楚之被动局面。秦之君臣为了抵消屈原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活动的影响和挽回自己的脸面,欲兴师伐齐。为缔结抗秦新条约,也为了显示齐楚亲密无间的兄弟情谊,齐宣王将于近期访楚。
    由于屈原常向怀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耳濡目染,怀王清醒地意识到,欲抗秦,必须联齐。基于这种认识,怀王十分重视这次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活动,不惜代价地筹备欢迎和接待。除了率领文武百官郊迎,盛设国宴,歌舞断不可少,这排练歌舞的任务,自然由郑袖来承担。征得怀王的同意,郑袖重排长袖细腰舞,这是她的拿手戏,她不仅负责组织排练,艺术指导,还要亲自主演,在齐宣王面前一展风采,这对齐楚联盟定有裨益。
    楚于龙门以东长亭处,搭起了巍峨壮观的迎宾彩楼。齐宣王莅临之日,卯时未到,怀王便率文武百官来到迎宾楼。怀王登楼眺望,文武两列,肃立恭候。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骑疾驰而来,探者于彩楼前滚鞍下马,向楼上拱手施礼:“禀报我主,齐王驾到。”怀王一声令下,钟鼓齐鸣,丝竹共奏,加之天高日红,百鸟唱和,滚滚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滨,滔滔汉水侧畔,弥漫着欢乐祥和的气氛。
    怀王飞快下楼,徒步往迎数里。二王相见,均施大礼,然后携手并肩,缓缓而前。百官夹道欢迎,高呼“齐楚联盟,亲如兄弟”的口号,共祝二王“洪福齐天”。怀王带卿相重臣偕齐王及其随从走过漫漫的长廊,登上彩楼,举樽少酌,略叙友情,欣赏楚之水乡风光。然后下楼,或乘车,或骑马,奔赴郢都,楚之百官则簇拥于后,浩浩荡荡,逶迤十里,好不气派!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屈原都当随怀王去郊迎齐君。然而,长袖细腰舞虽是楚廷之传统节目,制《宪令》前,屈原曾重新改编,变动较大。这是改编后的首场演出,排练过程中,郑袖曾多次派人请屈原前来指导,屈原终因忙于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内政上的事务,未能满足郑袖的要求。未经屈原过目,郑袖心里总不踏实,因而再三恳求怀王,利用这郊迎齐君之机,请屈原去现场帮助彩排一遍。世上事难能两全,郊迎虽缺不了屈原,这歌舞的质量和演出水平也是很重要的,因为观赏者是齐宣王,而不是别的什么使臣。再说,怀王经不住郑袖的死死纠缠,只好勉强答应。屈原虽然觉得不随怀王郊迎齐君,有失礼统,然君命难违,只好服从。
    为齐宣王接风洗尘的盛大国宴设在章华宫内,该宫始建于楚灵王,它的主体建筑异常巍峨,从下而上,需歇三次方能走完,故名“三休台”,足见其雄伟壮观的气派。章华宫前是细腰宫,大约当年灵王所选之细腰美名人轶事女,多居于此,故而得名。细腰宫正中是一宽敞漂亮的排练厅,细腰女郎们在此排练歌舞,随时应国君之召,到章华宫去演出,供君王欣赏娱乐,或助酒兴。凡登三休台者,必穿细腰宫之排练厅,此为出入章华宫必经之地也,只是左右皆设帷幕,倘排练中有客人经过,可急拉帷幕,美名人轶事女们隐于幕后以回避。此刻,郑袖的长袖细腰舞正在该厅彩排,厅内舞姿翩翩,细腰娜娜,长袖飘飘,歌喉甜甜,丝竹袅袅,香风阵阵,好一个摇魂荡魄之所在!忽有声声传呼自远而近:“大王与贵宾驾到!”按规定,听到这传呼声排练应立即停止,歌舞与伴奏者应迅速回避,因为大王与贵宾就要从这厅堂经过,登三休台,到章华宫去聚会议事。然而今天,屈原因精力过于集中而没有听到;郑袖倒是听到了,但却佯为不知,唱得更加尽兴,舞得更加卖力;长袖细腰的美名人轶事女听到传呼的不少,但无南后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散去,因而排练继续着,厅内歌喉莺啭,裙幅生风,丝竹悠扬。怀王陪着齐宣王走在最前边,眼看就要拾级而上了,郑袖如醉如痴地舞到了屈原面前,她仿佛顿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口中讷讷,有气无力地呼唤道:“快,屈左徒,旧病复发矣……”
    屈原深知郑袖此病的厉害,倘无人救助,厥然倒地,必有性命之忧,于是急忙上前搀扶。郑袖顺势倒于屈原怀中,耳断头低似的埋头于他那宽厚的前胸。正当此时,怀王偕齐宣王举足跨进门槛,见状大吃一惊,如闻千钧霹雳!……
    郑袖见怀王出现在面前,突然发疯似地推屈原:“别,别这样!……快,快放开我!……”她故作挣脱了屈原的搂抱,扑向怀王,呜呜咽咽地哭道:“大王,你可要给臣妾做主呀!……”
    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庄严的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场合,面对着齐宣王及其随从,这可让怀王怎么能够承受得了,他将怎样收拾这难堪的局面呢?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4-11-15 10:36 , Processed in 0.140625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