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阉全传_在线阅读,关于魏忠贤的书

第四十六回陈玄朗幻化点奸雄魏忠贤行边杀猎户
    词曰:
    忌念不复强灭,真如何必营谋。本原自性佛前修,迷悟岂居前后。悟即刹那成正,迷虽万劫沉流。若能一念返真求,迷尽恒沙罪过。
    话说魏忠贤生辰,富倾山海,荣极古今,足忙了个月,都是人为他上寿,尚未复席。直至四月中旬,才出来谢客,阁下公侯伯附马并皇亲才到厅面谢,大九卿止到门投刺,至于小九卿以下,只不过送帖而已。其余各小衙门,皆是魏良卿的帖谢人,谢毕备酒酬客。凡文武得在请酒之列者,犹如登龙门一般,六部尚书外,皆不能在请酒之列。他门客如白太始、张小山并工头陈大同、张凌云等,俱带着卿贰的衔也来赴席,整整又吃了一月的酒。
    一日清晨,门尚未开时,忽有一道人,骑着驴到门前以鞭叩门。里面门公问道:“甚么人!”外边番子手也齐来喝道:“你是何处来的疯道人?好大胆!敢来千岁爷府前敲门。”那道士哈哈大笑道:“咱自涿州来,要见上公的。”门公也开了门,出来喝道:“千岁爷的府门,就是宰相也不敢轻敲,你这野道人敢来放肆!还不快走,要讨打哩!”道士道:“山野之人,不知你主人这样大,敲敲门儿何妨?须不比朝廷的禁门!”门公骂道:“你这野道人,不知死活,咱爷的府门比禁门还狠些哩!前日涿州泰山庙曾有两个道人来祝寿的,已领过赏去了,你又来做甚么?”道士道:“我不是那庆寿讨赏的。”门公道:“是来抄化的?”
    道士道:“咱也不化缘,咱是要见你家上公的。”门公道:“你也没眼睛没耳朵,便来放屁!千岁爷可是你得见的?就是中堂尚书要见,也须等得几日,你好大个野道人,要见就见呀!”说着就来推他。谁知他就如生了根的一样,莫想推得动。门公想到:“他是使了定身法儿的,叫番子手来拿他。”走去唤一声,便来了二三十个齐动手,莫想得近他身。众人忙取棍子来打他,反打在自己身上,莫想着他的身。那道士也不恼,只是呵呵大笑。
    正喧闹时,魏良卿出来谢客听见,问道:“甚么人喧闹?”门上禀道:“是个野道人,从清晨在门外闹至此刻,不肯去。”良卿走出来看时,只见那道士:
    穿一领百衲袍,系一条吕公绦。手摇麈尾,渔鼓轻敲。三耳麻鞋登足下,九华巾子把头包。仙风生两袖,随处逍遥。
    魏良卿问道:“你是何处的道人,敢来我府前喧嚷?”道士道:“我是涿州泰山庙来,要见上公的。”良卿道:“你是前日庆寿送疏的,想是没有领得赏。”
    叫管事的:“快些打发他去。”门上道:“前日那两个道士已领去了。”
    良卿道:“既领过赏,又来何干?”道士道:“我来见上公,有话与他谈的。”
    良卿道:“上公连日辛苦,此刻尚未起,有甚话可对我说,也是一样;或是化缘,我也可代你设处。”道士呵呵笑道:“这些儿便叫苦,此后若得多哩!
    你也替他不得。“良卿大怒道:”这野畜生!我对他说好话,他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起来,扯他出去!“众人道:”若扯得动他,也不到此刻了。“良卿道:”送他到厂里去。“分付过,上轿去了。众人上前拉他不动,又添上些人,也莫想摇得动,依旧喧哗。
    李永贞听见,忙出来看。盘问未了,早惊动了魏监,着人出来问他。小黄门上前问道:“千岁爷问你叫甚么名字?”那道士道:“我叫陈玄朗。”
    小黄门入内回覆,忠贤听了,慌忙出来。那道士一见,便举手道:“上公别来无恙?”忠贤走上前扯住手道:“师爷!我哪一处不差人寻你,何以今日才得相见?”遂携手而入,把门上与家人们都吓呆了。同进来到厅上,忠贤扯把椅子到中间,请他上坐,倒身下拜。玄朗忙来扯起道:“上公请尊重,不可失了体统。”
    忠贤复作揖坐下,把阶下众掌家内侍都吓坏了,都道:“祖爷为何如此尊他?岂不活活折死了他么?”
    少顷茶罢,邀到书房内坐下。忠贤道:“自别老师,一向思念。前往泰山庙进香,特访老师,说老师往青城山去了。后又差人四路寻访不遇。今幸鹤驾降临,不胜雀跃。”玄朗道:“自别上公,二三年后,家师过世。因见尘世茫茫,遂弃家访道,幸遇一释友相伴。这三十年来云游于海角,浪迹在天涯。今日来尘世,欲募善人家。”忠贤笑道:“老师好说,有咱魏忠贤在此,随吾师所欲,立地可办,何用他求。”玄朗道:“非也!我所募者,要有善根,有善心,有善果,还要有善缘,才是个善人家;若有一念之恶,终非善缘。即如上公,泼天富贵,功名盖世,奈威权所逼,负屈含冤者甚众,岂不去善愈远?非我出家人所取!今来一见台颜,以全昔日相与之谊,即此告别。”便起身要走。忠贤忙扯住道:“久别老师,正好从容相叙,少伸鄙怀,以报洪恩,何故恝然便去?”玄朗道:“外有释友等我。”忠贤道:“何不也请来谈谈?”玄朗道:“他是清净之人,未必肯入尘市。”忠贤忙叫小内侍去请。内侍问:“在哪里?”玄朗道:“他在平则门外文丞相祠前打坐,你把这羽扇拿去请他方来。”内侍答应,持扇飞马而来。
    果然祠前有个老僧打坐。内侍忙下马叫道:“老师父!咱是魏祖爷府里差来请你的,有陈师父扇子在此。”那老僧睁眼看了,也不回言,起身背上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持着藤杖就走。内侍上马,紧随入城。他就如熟路一样,竟自先走,那内侍在后,飞马也赶不上。到了府前,门上来问,老僧站在门前,也不回答。少刻到了,下马同他来到书房。忠贤出迎看时,原来就是当年救他上山的那老僧。忠贤请他到上坐,倒身四拜,老僧端立不动。拜毕,老僧将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放下,盘膝而坐,吃过茶才开口道:“上公好富贵,好威权,也该急流勇退了。”忠贤道:“托二位老师庇荫,颇称得意,亦常思退归林下,奈朝廷事多,急难得脱。”老僧道:“‘上肩容易下肩难’,只恐担子日重一日,要压杀了。当日老僧有言,叫你得志时切戒杀性,你不听吾言,肆行无忌,枉害忠良,这恶担子有千斤之重,你要脱,也难脱了。”内侍摆上斋来,二人绝粟不食,止吃鲜果,饮酒而已。忠贤道:“前因访陈老师不见,已于宝刹旁建祠以报大恩,拨田侍奉香火。老师曾见否?”玄朗笑道:“虽承上公厚爱,然皆无益之费,贫道已久出尘埃,安得复寻俗事?近日于西山创一净室,颇觉幽静,云游之暇,聊以息肩。”忠贤想到:“他既爱西山,何不就代他起造庙宇报答他?”便道:“老师既有净室,不知可肯携我一观否?”玄朗道:“游亦不难,但恐车驾扰山陵耳!只可潜地一游,如夜间方可。”
    三人酒毕,老僧即于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入定,玄朗与忠贤对榻。玄朗俟夜静登榻,叫忠贤亦盘膝而坐。玄朗道:“上公可凝神默坐,心空万虑,方可同游。”
    忠贤依言,屏念静坐。少顷,不觉真魂与玄朗携手出门,同出城来。至人家尽处,只见路旁一个黄衣童子,领着三个牲口来接。玄朗叫忠贤骑,忠贤看时,却是一只麒麟,一只白鹿,一只黑虎。忠贤惧,不敢骑,玄朗道:“不妨,这是极驯的。”自己骑上麒麟,忠贤骑了鹿,童子骑虎,果然极稳。只见半云半雾,耳中惟闻风声,早上了一座高山。但见:
    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璧润,风来松卷翠屏开。山草丛、野兰馨,悬崖峭嶂;薛萝生、奇葩丽,峻岭平畴。白云闲不度,幽鸟倦还鸣。涧边双鹤唳,石上紫芝生。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晴岚。
    看不尽山中之景。来到悬崖峭壁之下,玄朗下了麒麟,向石壁上拍了三下,只见壁上两扇门开,有两个青衣螺髻女童出迎。玄朗邀忠贤入内,那洞中景致更自不凡。只见:
    珍楼贝阙,雾箔云窗。黄金为屋瓦,白玉作台阶。巍巍万道彩霞飞,霭霭千重红雾绕。千年修竹,双双彩凤为巢;万岁高松,对对青鸾向日。瑶草奇花多艳丽,紫芝白石自苍茫。帘垂玳瑁,金铺翡翠控虾须;柱插珊瑚,瓶注玻璃分海色。垂髻少女面如莲,皓齿青童颜似玉。青鸟每传王母信,玉壶长贮老君丹。
    二人携手到亭上,分宾主坐下。童子献茶,以白玉为盏,黄金为盘,茶味馨香,迥异尘世,到口滑腻甘香,滋心沁齿,如饮醍醐甘露。吃毕起身,各处游玩,果然仙境非凡,心神不觉顿爽。童子来道:“酒已完备,请真名人轶事人就坐。”
    玄朗邀忠贤过东道小廊,进一重小门,有许多女乐来迎。只见香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仙乐泠泠。两边都是合抱大树,青葱苍翠,老干扶疏,高有千尺。树尽处,一座白石高台,梯级而上,上面一座亭子,乃沉香为梁柱,水昌为瓦。亭上摆着酒席。二人到亭上坐下,玄朗举杯相劝,众女乐八音齐奏。只见那酒器非金玉珍宝,忠贤却不识为何物。饮馔盘盂皆非凡类,忠贤看了,心荡神怡,形神俱化。
    少顷,女乐停止。又见青衣女童抱着一个花鸟走到席前向外,那鸟高叫三声,忽见那大树上奇花满树,如千叶莲花,其大如盘,香气絪緼.少刻,每花中立一美女,有尺余长,身衣五彩。众女乐复吹弹起来,那树上美名人轶事女便按节而舞,疾徐迟速,毫发无遗。一折已完,众乐停止。那鸟儿又向树叫了一声,树上的美名人轶事女皆随花落,都不见了。忠贤道:“师父何处得此异种?”
    玄朗笑道:“哪有甚么异处!花开花谢,天道之常。人世荣华,终须有尽,任你锦帐重围,金铃密护,少不得随风萎谢,酒阑人散,漏尽钟鸣,与花无异。只要培植本根,待春再发,不可自加雕琢耳。”
    二人出席闲玩,只见东首隐隐一座高山。那山上有明处霞光炫耀,有暗处黑雾迷漫。山下银涛叠叠,白浪层层。忠贤问道:“那山是甚么山?何以明处少、暗处多?”玄朗道:“那山叫做竣明山,在东海之东,乃三千造化之根,五行正运之主,远看则有万里,近之即在目前。这山本自光明,只因世人受生以来,为物欲所污,造恶作孽,把本来的灵明蔽了,那贪嗔爱欲秽恶所积,遂把这山的光明遮蔽了。即一人而言,善念少,恶处多;以一世而言,善人少,恶人多,所以山明处少,暗处多。”忠贤道:“怎么那山下之水,有平处又有波浪处?”玄朗道:“此水名为止水,这平的是世人俗世以来,父母妻子泣别之泪,人人不免,故此常平;那波浪处是俗世冤家债主怨气怨血所成,冲山激石,怒气不息,千百年果报不已,故此汹涌。”
    二人正讲论间,忽见空中一只白鹤飞下,向玄朗长唳一声。玄朗道:“清冷真人过此相召,我暂去即回,上公在此少坐片时。”遂携手下台,向北一所茆亭内,十分雅洁,药炉丹灶,件件皆精。玄朗道:“上公在此少待,少刻即来奉送回去。若要游览,随处皆可,只那北首小门内不可轻入。”嘱毕,跨鹤飞空而去。
    忠贤四望,欣羡不已,想着:“我在京数十年,倒不知西山有这样个好去处,倒被这道士得了。我若要他的做别业,却难启齿,我莫若明日传旨,只说皇上要做皇庄,他却就难推托,也难怪我,那时我再另建一所净室与他,又可见我之情。”心中暗暗称妙。独坐一会,还不见玄朗回来,甚是烦闷。
    于是信步闲行,两廊下虽有几重门户,俱处处封锁。
    又走到北首,见一重小门,半开半掩,想道:“他叫我莫进去,必有甚么异处,咱便进去看看何妨。”遂轻轻推开门进来。见四围亦有花木亭树,中间一个大池。上有三间大厅,两边都是廊房。房内都满堆文卷,有关着门的,有开着门的。里面有人写字。忠贤沿着廊走上厅来,见正中摆着公座,两边架上都是堆着新造成的文册,信手取下一本来看,是青纸为壳,面上朱红签,写着《魏忠贤杀害忠良册第十三卷》。忠贤看见,吃了一惊,打开细看,只见上写着某年月日杀某人,细想,果然不差,吓得手颤足摇,连册子都难送上去。正在惊怖间,忽听见厅后有人名人轶事大声喝道:“甚么生人,敢来扰乱仙府?”忠贤抬头一看,见一个青脸獠牙的恶鬼,手执铁锤,凶勇赶来。
    忠贤吓得往外就跑,不觉失足跌下池去,大叫一声,忽然惊醒看时,仍旧坐在书房床上,吓出一身冷汗来,战栗不已。见桌上残灯未灭,老僧犹在地下打坐,玄朗亦垂头未醒,再听更鼓,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四鼓,心中惊疑不定,只得睡下。
    昏昏睡去,到天明起来,见老僧与玄朗都不见了。忙着小内侍出来问,门上道:“才出去未久。”内侍回覆,即着他飞马去赶,一路问出彰义门来,见二人缓步在前,小内侍喊道:“二位师父!魏祖爷有请。”二人哪里理他,昂然缓步而走,止隔有数十步远,却再也赶不上。将赶到芒沟桥,小内侍喊声愈急。玄朗回头道:“我们不回去了,有个帖儿你带回去与你爷罢!”向袖中取出个封袋来,放在桥石柱上。内侍赶到取起再看,二人早已不见了。只得将帖儿拿回禀覆。
    忠贤叫人拆开读与他听,上写道:
    掀天声势倚冰山,破却从前好面颜。
    回首阜安山下路,霜华满地菊斑斑。

    忠贤听了,不解其意,唤李永贞来看,也不解。随将夜来之事说了一遍,永贞道:“此无非幻术惑人,有甚应验,不必理他。”众干儿子都来问候,永贞道:“不可外传,且置酒为爷解闷。”众人坐下饮酒。
    忽传进蓟州边报来,忠贤道:“边上那些官儿,不以边防为事,专一虚报军情,冒销钱粮,我要自去查查。”那些掌家们也都想要去抓钱,遂极力撮弄他。
    李永贞等也不敢拂他之意。随即上本,把内事托与李永贞,外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与崔呈秀,“凡一应本章,等得的,候我回来批名人轶事发,紧要的飞送军前。”分付已定,择日起马。
    先是客巴巴,后是众干儿,都到私宅饯行。又送许多下程。忠贤带了许多金帛等,以备中途赏犒。至日辞过,带了三千忠勇军出皇城来,浩浩荡荡,好生威武。但见一路上:
    千矛耀日,戈戟凝霜。风飘飘旌旗弄影,彩云中万千条怒蟒蟠身;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幢盖高擎,碧汉中百十队翔鸾振羽。黄旄白钺,微茫浮白,依稀陆地潮生;紫骥黄骝,灿烂成花,仿佛空山云拥。叉刀手、围子手、刽子手,对对锦衣花帽都带杀人心;旗牌官、督阵官、中军官,个个金甲红袍尽挟图财意。帷幄前列一对兵符赐剑,果然似上帝亲临;宝车边摆许多玉节金瓜,何异君王驾出。
    五城兵马司已预督人清道,提督街道的锦衣官早差人打扫,令军士把守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同,摆开围子,连苍蝇也飞不过一个去。那两边摆着明盔亮甲的军士,擎着旗旛剑戟,后尽是些开道指挥,或大帽曳缕,或戎装披挂。轿前马上摆着些捧旗牌印剑蟒衣玉带的太监,轿边围绕的是忠勇营的头目。一路上把个魏忠贤围得总看不见。
    才出了城,便有内阁来饯行,其余文武各官俱排班相送,打躬的、跪的、叩头的,足摆有十余里。至于各省督抚,直送过境方回。崔、田众义子并彪、虎等,俱送到五十里外。一路来远省抚按都差官远接,自己在郭外相候。提镇等都是戎装,与司道等俱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界地方迎接。忠贤分付道:“随从的军士皆是本监自行犒赏,上下一概不用供给。”那些地方官怕亲随等讲是非,虽说不收供给,却都暗地送礼。这些人还争多嫌少,忠贤虽不收下程,却不敢不预备。又恐他一时要用,只等过了这处,那处才脱得干系。到一处,不过阅一阅兵,看看城池,查点钱粮亏空,却又被那些官员奉承得无处生波。那些掌家都捞饱了财物,俱作不起威福来,只增了许多接见各官的仪注。
    一日,行至黄花镇喜峰口,夜不收来报,口外墩台狼烟忽起,恐有兵至,忠贤即着守将出战,他也领着忠勇军士上城观看。等了两日,不见兵到,俱各懈怠。
    到了第三日午后,忽见山坡下尘头飞起,拥出一簇人来,一个个:
    豹皮裁磕额,犁尾缀红缨。
    画鼓咚咚响,旗旛对对迎。
    绒绳牵白犬,健背架苍鹰。
    短箭壶中插,雕弓手内擎。
    钢叉浑似雪,匕首利如银。
    扢挞齐眉棍,阎王叩子绳。
    獐猫浑丧胆,狐兔尽藏形。

    那些人约有二三百个,俱是口外良民,专以打猎为生,官府也不禁他。凡上司要野味,都向他们要。那忠勇军只当是敌人,便一声炮响,杀下关来。众猎户不知何故,一则手无大兵器,二者不敢抗拒官兵,都四散逃走,走得快的逃了性命,走得缓的白送性命。杀死有五六十人,齐上关来献功。忠贤大喜,重加赏赐,具本奏捷。时人有诗曰:
    无端生事害良民,赢得功勋诳帝庭。
    可惜含冤边外骨,年年溅血洒长城。

    忠贤自钦建此奇功,乘兴而返,下令班师回朝。一路所过地方,不知花费多少银钱。这才是:
    高牙大纛向边陲,无数衣冠拜路衢。
    有石燕然谁与勒,空教将士困驰驱。

    大军所至,鸡犬皆殃。忠贤虽禁止部下,背地里何能禁得许多?虽说不用夫马供名人轶事应,其实部下俱折钱上腰,岂不是生事扰民?才一到京,早有大小文武官员排班迎接,只见:左摆着师济文臣,角带素衣屯紧雾;右列着狰狞武将,锦袍金甲绕层云。跪的跪,伏者伏,浑如乞乳羝羊;揖者揖,躬的躬,好似舒腰猛虎。呈手本纸飞似雪,听班声响震如雷。只疑巡狩驾初回,除却六飞浑不似。
    忠贤进了私宅,一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都来问安,置酒接风。次日回君。
    毕竟不知此后做出甚么样的恩典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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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封王侯怒逐本兵谋九锡妄图居摄
    这回因果劝人,为善回头须早。一念生神明鉴照,任他颠倒。富贵何如贫贱乐,惺惺不奈痴愚巧。看满帆千尺挂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风威好。位极人臣,功高盖世,也须自保。若一生三公万贯,人间绝少。王氏七侯成败壤,杨家六贵终荒草。叹钟鸣漏尽又鸡啼,天渐晓。
    话说魏忠贤贪心不足,又要假行边出师之功,又思封公封侯。不意圣躬欠安,客巴巴传出信来,叫忠贤亲往问安。见圣躬日渐清癯。只因他平日要蒙蔽圣聪,常引导以声色之欲,使圣上不得躬亲万机,他得遂其荧惑之私。
    不料圣躬日加羸弱,心中也有些着忙,便与李永贞、刘若愚等商议道:“皇上渐渐病重,后边的事不可知怎么处哩?”永贞道:“如今趁大权在手,先将边功再封一公,后边事再一节一节做去,不要忙。”遂传出旨道:“厂臣殚心国事,尽力边疆,除宁国公外,再封一公,着兵部议奏。”
    那大司马霍维华,前因忠贤冒功,逐去袁崇焕,曾将自己的恩荫要让与崇焕;今日又见忠贤冒功不已,怎肯容他?次日在朝房中遇着魏良卿,遂正色说道:“五等之爵,就是开国元勋也没有几人,如今除非是恢复得辽东的,才可列土封公;若只斩将夺旗,收得一城一堡的,也就不可过望了。”谁知早有人报与忠贤,忠贤大怒。适值皇上不豫,忠贤也掩禁蛔。?坏谜偬?皆汗偃牍?锫觥⒍ǚ健8鞴倬愕?乾清宫外问安,忠贤也不顾是臣子忧心之时,就对众人名人轶事大言道:“外边有人道咱无功,不该得恩典,咱今也不要了。”与李永贞等恶言秽语的辱霍司马。举朝之人都受不得,齐来劝解,霍公只当不听见,也不理他。
    到次日,又传出旨来,要把奉圣夫人客氏的儿子加封伯爵。霍司马道:“客氏不过一乳媪耳,他两个兄弟与儿子都已荫为指挥,也就彀了,今日又要封伯!若客氏要伯就伯,忠贤要公,怕不就是公么?此事断乎不可!”遂具本题覆道:“祖训无乳媪封伯之例,且五等之爵,非军功不加。客氏加荫一子为锦衣卫指挥可也。”众司官怕忤了旨,好生忧惧。霍公道:“不妨,此事有我在此,决不累及你们。”催逼具覆本上去。忠贤见了,大怒道:“有这等怪物!”次日就在隆道阁前,说霍司马蔽功违旨,出言大骂,无所不至。
    客氏也着许多小内侍出来乱骂,拿砖土块子乱打他轿子。霍公回来想道:“此事只我有这胆量与他抗衡,本该与他硬做到底才是,只是我身为大臣,岂可受此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辱!”遂杜门辞印,打点上疏乞休而去。这正是:
    虚名当为繁缨惜,强项岂因权要回。
    解组不将名利恋,任他沙蜮自含猜。

    次日,倪文焕就题个告捷请封的本,矫旨道:“厂臣报国心丹,吞仇志壮,严整戎备,立三捷之奇功;御侮折冲,得十全之神算。绩奏安壤,宜分茆土,宁晋彝鼎,昭然世爵,褒封允当。着于弟侄中封一人为安平伯,世袭其职,岁加禄米一千二百担,锡之铁券,与国同休。”命下,又把个五岁的孩童从孙魏鹏翼,加了少师,封为安平伯,也是玉带麟袍。才受了封券文,田土还未曾给,不到半月,又有那阿谀的上本,报三殿告成。又传旨道:“厂臣毕力经营,矢心赞画,美轮美焕,襄成一代之中兴;肯构肯堂,弘开万年之有道。具瞻顿肃,旷典聿新,着于弟侄中封一人为东安侯,世袭其职。府第、诰券、禄米、赡田俱照例给,各该部遵例行,钦此!”
    一门之内,两公、一侯、一伯,锦衣三十余人,也可以知足了。到圣躬大渐时,正是天日为之愁惨,中外震惊的时候,那等阿谀奉承的吏部尚书周应秋,还上本请封,遂于三殿告成本上批道:“厂臣克成继圣,经营堂构,夙夜匪懈,鼓庶民之子来,精诚默孚;政天心之神助,功昭巨典。庆合彝章,勋业茂隆,重胙宜锡。”又把个六岁的从侄魏良栋,封为东安侯加太子太保。又怕家里的锦衣官还少,凡遗下的札付,俱着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填补。又把侄希孟补了锦衣同知,甥傅之琮、冯继先俱补授都督佥事。今日受封,明日受券,今日贺封伯,明日贺封侯,举朝若狂,终日只为魏家忙乱,反把个皇上搁起不理。
    圣体不安,上自三宫六院,下而三公九卿,无一个不慌,就是客、魏二人却也是慌的。内外慌的是龙驭难留,继统未定;他两人慌的是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难保,新主英明。
    故当弥留之计,乘势要加封。贪心难割,又与那班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计议。吴顿夫道:“为今之计,须趁此时先立下些根基来。若机有可图,便成大事;若不可图,必定拥立之功,也还在我。纵新主英明,也必念爹爹拥立之功,也可无碍;若仍是寻常之主,内外已都是我们的心腹,就有几个从龙的,须打做我们一家;若不顺手,便设法驱除了,也还是我们的世界。只是司礼监与东厂,不过是寻常的职衔,内阁又无兼摄之例,公侯伯都是家里人的,须在这公侯之上想个官。待爹爹做了,俟今上崩了驾,趁新主未即位时,爷便可受摄两班文武。”田吉道:“爷若要受摄百官,非封王不可。不若分付外边,题请封王。”倪文焕道:“凡图大事,须要先赐九锡。如今先叫他们题请。”忠贤道:“甚么九锡?”文焕道:“九锡是九件物事:乃车马、衣服、朱户、纳陛、虎贲、弓矢、铁钺、乐则、秬鬯,谓之九锡。”忠贤道:“要他何用?”文焕道:“赐了九锡,就可制礼乐,专征伐,统摄百官了。”忠贤道:“这样便可讨一讨。”李永贞道:“这事我们的人请不得,恐人心不服,须到外面寻个人才好。”忠贤次日便去拜丰城侯李承祚,因他是侄儿良卿的亲家,对他说了。果然上疏道:“厂臣外靖九边,内成三殿,功烈超常,宜加九锡。”又有个孙如冽,曾具过本在顺天府建生祠的,又上本乞封厂臣王爵。
    二本俱下礼部议覆。凡部议的本,俱要科参科行才行堂上,便把这担子卸与科里。其时掌科事的是叶有声,他见了这本,好生难处,想道:“若从公论,自来无阉寺封王赐九锡之例,是他们越职言事,就该参处;若参了他们,忠贤必然怀恨,又要生毒计陷害;若行了,却可得他的欢喜,京堂可至。只是明有人非,幽有鬼责,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审度了一会,道:“岂有此理!罢!拚此一官,以持清议为是。”恰好有亲家杨庶吉汝成来访,见叶掌科面有忧色,便知是为这两件事,问道:“亲翁若有不豫之色,何也?莫非为李承祚、孙如冽的覆本么?”叶有声道:“正是。据亲翁高见如何?”
    杨妆成道:“弟也曾想:自古宦官惟童贯越例封王,毕竟还实有些边功,赞成的是蔡京、高俅。又有求九锡不得的是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阻挠的是谢安、王垣之,此四人人品俱在,随亲翁择而效之。”叶有声道:“此事却行不得,虽刀锯在前,亦难曲从!”杨吉士起身笑道:“这事亲翁也要三思,不可听小弟乱谈。”
    叶掌科道:“一定如此!”二人别了,叶公竟托病注了门籍,便把这事搁起来了。忠贤见部里不覆本,访知是科臣阻抑,便寻事把叶有声削了籍。那叶掌科转得萧然脱身而去。正是:
    力阻狂图寝大奸,何妨高挂进贤冠。
    新诗更向知心道,喜是今朝不旷官。

    后来忠贤访知叶有声不肯覆本,乃杨汝成之意,到散馆时,便分付不许照科道授官。诗曰:
    入直花砖退委蛇,敢将真谅最相知。
    淮南遮莫思狂逞,长孺方将论职思。

    忠贤虽逐去叶有声,也知外面公论不容,也只得歇了。但他心中已存了个篡夺的念头,外边又做成了个篡夺的局面。论起他享极富贵,也该感激皇恩,圣体不安,便该与客氏维持调护,才是图报皇恩之意。到皇上疾笃时,便该启请皇上,召新君入宫视疾,请辅臣等入大内请安,共议嗣统,早定名位,以绝外藩仰望之心,始不至废荒朝政。这才见得心在社稷,也可略表无利天下之心。无奈他利令智昏,颠倒错乱,前此新君在信藩时,请租请地,忠贤曾攘为己功,殊不知圣主缣熘?浚??些小事哪里在他心上?他却怕新主不平,又恐知他这历来的穷凶极恶之事,即了位就有一班从龙的人要分他的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故此把拥立的念头搁起,只在外面分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希图非望。九边淮浙先差出许多心腹,内官又差个心腹太监涂文甫清查户工二部钱粮,竟坐大堂,勒司官行属员礼。当日奉差原说要节省,反又逼追二部起造衙门,买了一座房子,用银三千余两。及兴工时,又嫌窄小,又强买了晋宁公主赐宅起造。
    边上钱粮已布满私人经理,却又要逼去霍司马,移本兵与崔呈秀。便差人绕霍维华的宅子,缉访他的过犯,又差人到部里查他的错误。无如他莅任未久,居官清正,无过犯处。又要拿他的家人长班来罗织成狱。大亏辅臣暗通信与霍公,才上本乞休,遂就本上褫夺了。只是这时候正是:
    龙驭将升鼎欲成,大臣忧国尽心惊。
    谁知一拂权奸意,未许攀髯泪雨倾。

    八月十六日皇上大渐,忠贤与李永贞等计议,要学赵高指鹿为马的故事。永贞道:“皇上宾天时,只叫客巴巴在里面哄住众妃嫔,让问安的依旧问安,进膳的仍旧进膳,进药的还进药。外面百官问安,爷只随口答应,且按住了缓缓行事。再学王莽的故事,且捧个孺子先摄了位,且看众心可服,若服,便可即真。”一夕话把个忠贤一片要做皇帝的热肠,说得收煞不住,只思量要居摄。见百官俱在乾清宫外问安,便着人请几位中堂过来,要探他的口气。说道:“如今皇上时时昏睡不醒,哪里还能亲理机务?若寻常纠劾陛迁,也都有例,不甚要紧。只是辽阳兵屡戒严,宁锦又不宁静,延绥套虏又不时骚动,这都是要紧的军务,何可缓延?这怎么处?须要请皇后垂帘摄政方好。”众宰辅道:“皇后摄政,虽汉、唐、宋俱有,我朝从无此例,且祖训有禁。”忠贤道:“不然,列位先生帮咱暂理如何?”他料得这班宰臣平日都是依惯了他的,自然不敢违拗。殊不知这些大臣,平日小事可以俯从,不与他立异;至于大事,怎肯听令?岂不知居摄乃篡字之先声,他们怎肯容他?诸臣闻言,大是骇然。此时都正欲发言,只见施相公道:“若要居摄,景泰时却也有例,当是亲王摄政,老先生以异姓为之,恐难服天下之心,且把以前为国的忠心都泯灭了。”忠贤听了,不觉满面通红,怫然道:“施先生!咱待你们浙人也还不薄,怎么这件事儿就不肯俯从?”竟入禁中去了。
    众辅臣见他词色不善,都各俱揭问安,就请新主入宫视疾。崔呈秀见阁臣不从,众官纷纷议论,料事难成,恐惹灭族之祸,也不敢入内。忠贤在里面,不过与客氏二人,那妇人家那里计较出个甚么来?只有与李永贞、刘若愚、李朝钦这几人计较。若愚道:“施蛮子爷平日抬举他,他今日就执拗起来。如今先处了他,竟传旨着爷暂理,看他们有甚法儿?”永贞道:“不可!此事非同儿戏。倘爷临朝,百官不到,岂不扫兴?那些人自也有些计较,或向禁中拥出信王来,莫像当日南城的故事,岂不身家难保?”众人议论不定。
    只弄得魏忠贤想起做皇帝来,便心热一回;又想自己身骑虎背上,外边百官不服,怕事不成反惹大祸,又焦躁一回;客巴巴传出信来,说皇上不时发昏,又慌张一回,好似触藩羝羊,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终日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茶饭俱减,走投无路,不知如何是好。
    及到二十二日酉刻,龙驭已上升了,正是:
    五云深拥六龙车,泪洒宫娥湿绛纱。
    日落西陵山色里,令人愁咏后庭花。

    此时按不住,不免哀动六宫。外面文武各官也都知道,工部议发梓宫及殡殓之物,礼部查举哀即位的仪注,户部打点协济的银两,辅臣拟作遗诏。天未明时,已都齐集隆道阁前。忠贤还不肯息念,又叫人出来寻崔呈秀。各官中有正直的道:“这又不是崔家的事,怎么独寻他?”有那诙谐的道:“老子叫儿子,怎敢不去?”一连寻了几次,忠贤还想要出袖中禅诏,行自己的奸媒,并要学史弥远立宋理宗,召沂靖王之王,妄思援立之事。又思预定赦书条款,还要加恩客、魏。又要把三案中废锢之臣,不与开释,追比者不准原免,只等崔呈秀进来参决。那呈秀的脚步儿也要慢慢的往里走。无奈众官齐声道:“今日龙驭宾天,天无君,以德以分,惟有迎立信王,没甚私议,有话须出来当众人说,不是一个崔家独说得妥的!”小内侍见众人的话来得不好,便转内去了。呈秀羞惭满面,便不好进去。阁臣施凤来等,国戚张维贤等,九卿周应秋等,率领各衙门俱具笺于信王藩邸劝进,一面斟酌遗诏。礼部进以弟继兄的仪注,令钦天监择日登极,不由忠贤做主。忠贤见事不谐,便也捱身劝进,冒定策之功,以图后举。正是:
    高皇百战定河关,圣圣相承累叶还。
    堪笑奸雄生妄念,可知一旦释冰山。

    忠贤自恃心腹布置已定。那些小人先便来奉承他道:“做皇帝的日子近了!”有的称他为“九千岁”,有的称他为“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岂不可笑?他就居然认做皇帝在他荷包里了,不期居摄之事不成,在大行皇帝丧次,对着那些妃嫔,一个个哭哭啼啼,好没兴趣,坐下来垂头丧气。李永贞等一班人便来开解道:“爷莫恼!事势还在。如今吴纯夫现管工部,田吉掌着刑部副都,李夔龙现协理院事,只等霍维华去后,把崔二哥会推了兵部,那几个都是听爷指挥的。六卿原在爷门下,其余各镇守的俱是旧人,只有新爷从龙的徐应元,爷可下气些与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结,料他也不敢与爷作对,岂不爷的权势自在,还与此日一样?”忠贤终是郁郁。众人又置酒来与他解闷。客氏穿着一身白,妖妖娆娆的走来饮酒,问道:“大事怎样了?”忠贤道:“已立信爷,只等即位了。”客氏便焦燥道:“原说是魏爷摄政的,我娘儿们还有倚靠;如今立了信爷,便与我们无干了,连这宫里也不是我安身之处。若待他赶出去时,连自己也没趣,就是积趱下的也带不出去,不如趁此乱时,把内库的宝玩先带些出去,也不失为财主。”于是着人通知侯国兴来取。
    那侯国兴人虽小,却倒有些见识,想道:“如今皇上死了,谁不知我娘儿们没有倚靠,宫中人谁怕我?我进去搬运,倘被人拿住怎么好?不若约魏良卿同去,就弄出事来,便有他叔子支撑。”算计已定,便来会良卿道:“才家母叫人来说,宫中许多宝玩,趁皇上驾崩忙乱时,没人照管,叫小弟去取些来。我一人能拿得多少?因来约老表兄同去搬些来。我想钱财易得,宝玩是难得的。”果然利动人心,良卿欣然同往。一个央母亲相厚的太监,一个叫叔子手子的官儿搬运,不半日把大内的宝玩盗去十之三四。那些管库的看着侯国兴也要来拿,见有魏良卿在内,便不敢下手,听他搬,不敢做声。这才是:
    不得朝元受白璧,却思郿坞积黄金。
    两人盗了珍宝,欢欢喜喜做守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去了。
    再说施相公,先期着礼部把即位与哭临的仪注送入禁中,着管禁军的叉刀手围子手官,督领所部士卒,俱自皇城内直摆到十王府前,以备不虞。礼部三上表笺,文武大小官员俱躬诣信府劝进,百官早已齐集。但见:
    辘辘响春雷,三市走趋朝车骑;辉辉飞紫电,六街集待漏灯光。旌旗拂雾,云生五色拱金銮;戈戟横空,霜满九重连玉砌。驯象舞虞庭百兽,铜螭开汉殿千门。锦袍玉带鵔鸃冠,济济两班鸳鸯;宝剑金盔狻猊铠,狰狞万队貔貅。真是:趋锵尽万国衣冠,人物极一时俊乂.
    次日五鼓时,文武大臣并勋戚等先至信邸,躬引法驾至灵前,宣读遗诏道:“大行皇帝以国事焦劳,不获三殿于既成。今上文武圣神,英明睿哲,遵祖制兄终弟及之谊,宜缵承大统。天下军民,遵以日易月之例,服二十七日而除,禁民间音乐嫁娶。各藩府并抚按各官俱于本处哭临三日,毋得擅离职守。”
    读完了遗诏,族拥新君受了遗诏,冕服拜过天地祖宗,然后御极。只见:
    管弦缭亮,乐声间漏声俱来;篆缕氤氲,炉烟并晓烟共起。双垂紫袖,几多红粉绕金舆;高卷珠帘,一片祥光凝宝座。龙衮新一时气象,虎拜罄百职欢呼。
    各官拜贺已毕,皇上入临丧次,服拷x行哭临礼。阁臣率百官朝夕入宫哭临,差官赍遗诏分投各王府并各省告哀。辅臣拟即位的赦款。凡一应有因公挂误的官员,斥革者准给还原职,闲住者准与致仕;只有因触忤忠贤削夺者,不在加恩之例。凡一应钱粮久经追比家产尽绝者,查勘减免;只触忤魏监坐赃者不得与恩赦。凡十恶大罪不赦,其余杂犯俱着减等发落;惟触忤忠贤坐罪者如耿副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副使、李主事、方御史、惠给事、李都督等,皆不稍从末减。
    正是:
    圣明已得汪恩沛,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犹然大毒藏。
    毕竟不知忠贤此后又如此设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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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转司马少华纳赂贬凤阳巨恶投环
    诗曰:
    循环天理自昭昭,何苦茫茫作獍枭。
    惨结烟云冤掩日,贵膺朱紫气昂霄。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奸拟作千年调,陷正终归三尺条。
    金穴冰山在何处?也知报复不相饶。

    话说魏监听了李永贞之言,果结好徐应元。当日眼中哪里有他?如今便把他当为骨肉一般,称他为徐爷,又送他许多珍宝,时常备盛筵请他。会见时又做出许多假小心奉承的丑态来,道:“咱如今老迈了,做不得事,管不来机务了,不久也就要将监印厂印送与爷掌,咱只求个清净所在,养老去了。爷是当今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臣上位,爷若问起咱时,烦爷道及咱这几年来赤心为国,费了许多辛苦。如今老了,没账了,恐有人道咱有不是处,还求爷代咱遮盖一二。”
    这徐应元当日随在藩邸时,见忠贤那等横行,却也恼他;此时见他从前昂昂之气不敢在他面前使,又如此卑躬屈节的奉承他,未免动了些怜悯之念;又受了他许多宝物,俱是自来未曾见过的,又动了贪心,那太监性儿是喜人奉承的,竟被他笼络住了,便欢喜道:“魏爷说甚么话?咱不过是皇爷的旧人,皇爷念咱平日勤劳,略看咱一眼儿,其实是个没名目的官儿,全仗爷抬举,诸事望爷指教,咱怎敢欺心占大?”两人便打成一路了。
    忠贤即于从龙恩典内,又把一个侄子荫了锦衣卫指挥,一个兄弟荫私跻挛狼?户,后又上一老病不堪任事的本,辞厂印。他料皇上必不准辞;就准了,他在徐应元面前只说是我让与他的,好做个人情,他必感激。果然竟不推辞,止着徐应元协办。皇上不过要分他的权,不知他二人就是一个。他既调停了徐应元,托他在皇上前做耳目传消息,分明是去了一个客巴巴,又有了一个客巴巴,他便放心,不怕人在皇上前说他的是非,依旧又嚣张起来。这正是:
    新看成六翮,依旧志摩天。
    再说崔呈秀,先见忠贤居摄之事不成,便惧祸不敢来亲近,这些时见他又有些光景,便又挨身入来,假意安慰道:“向日的事到有八九分了,无奈那些阁臣作鲠,孩儿正急于要进来计较,被他们冷言热语的抢白得不能进来,真好机会错过了。他们嘲笑孩儿就如嘲笑爷一样,孩儿也都访得,要处治他们才好。喜得明春考察在迩,这些科道部属有自外转来的,正要考察,权柄全在吏部,都察院、考功司、河南道这几个紧要衙门,须早布置几个心腹,要驱除他们何难?”忠贤听了,欢喜道:“二哥见识果然出众。”二人依旧父子相投。忠贤竟不由会推,就把呈秀转补了兵部。呈秀有个兄弟名凝秀的,要升总兵,呈秀恐已到任后再升他,便恐事涉嫌疑,为人议论,先为他嘱托,升了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总兵。乃史掌兵在内,兄弟总戎在外,真是王衍三窟。他一到兵部后,便招权纳贿,又将吴司空加了宫保,倪文焕升了太常寺卿。
    呈秀有个儿子崔铎,本是膏粱子弟,也曾读过几句书,侥幸进了学,在顺天乡试揭晓时,又中了第二名乡魁。此时哄动了一城下第的举子,有的道:“他只做了三篇文字倒中了,也是奇事!”有的道:“他二场已贴出过的,如何还得中?”有的道:“魏家时常送书子与主考,内帘官常得魏家的人参,这不是关节么?不然何以二十四日折号,二十六日才揭晓?停了两日,都是为他。”纷纷扬扬的讲,外边也有要动本的,也有要用揭帖的。崔家只推不知,任那些趋奉的牵羊担酒、簪花送礼的来庆贺。常例送旗匾之外,置锦帐对联,照耀异常。他便大开筵宴,接待亲友。不独崔家炫耀,南京又中了周冢宰的儿子。时事一发可笑:
    两都彻棘育英才,画鼓冬冬虎榜开。
    不为皇家网麟凤,却阿权贵录驽骀。

    崔呈秀做了兵部,便大开贿赂之门,公然悬价总兵、副将是多少,参、游是多少,用大天平兑银子。一日,正与萧灵犀在花园内小厅上打双陆,呼么喝六的顽耍,丫头来报道:“萧舅爷来了。”呈秀叫请来见。那萧惟中也戴顶方巾,摇摆来到园中,看时真个是化乐天宫。但见:
    文梓雕梁,花梨裁槛。绿窗紧密,层层又障珠帘;素壁泥封,处处更糊白紵。云母屏晶光夺目,大理榻皎洁宜人。紫檀架上,列许多诗文子史,果然十万牙签;沉香案头,摆几件钟鼎瓶彝,尽是千年古物。瑶琴名焦尾,弄作清声;石砚出端溪,却饶鸜眼。玉注落清泉,春雪般茶烹蟹眼;金炉飞小篆,淡云般香袅龙涎。纤尘不到,只余清景可人;半枕清幽,更有红妆作伴。
    萧惟中见了呈秀,行过礼,又与姐姐作了揖。呈秀道:“坐了。”惟中旁坐下。呈秀问道:“外边可有甚么事?”惟中道:“如今有个广东的副将,要升总兵,出一万两。老爷肯作成小的,寻他几两用用。”呈秀道:“广东是上好的缺,至少也得二万金。”惟中道:“小的也正说少了些,先还要他三万哩。他说此地没处挪借,到任后再补五千罢。”呈秀道:“谁与他讨欠账!”
    惟中道:“他死生升降,总在老爷手中,他怎敢虚言?”呈秀道:“也罢,广东的珠子好,再叫他再送三千两银子的珠子与你姐姐罢。”灵犀笑道:“那须这许多!”惟中道:“穿件汗衫儿也好。”呈秀道:“也罢!现的一万,赊一万,就选你去做个官,好代我讨账。”惟中道:“我不去,常言道:”少不入广‘。“
    莫贩一身广货来罢。若老爷肯抬举,竟把我选到密云,做个中军罢。“呈秀道:”怎么到要密云?那里现有人做着哩。“灵犀笑道:”想是你受过那边军气的,你要去报复么?“惟中道:”姐姐分上,决不报复。只因向日在那里落魄,如今要去燥燥皮,风骚风骚,做个衣锦荣归。“呈秀不觉呵呵大笑道:”好个衣锦荣归!“把个萧灵犀笑得满面皆红。呈秀见他没趣,恐他不快活,忙说道:”这是小事,不难,等我分付选司,把他升到别处去,让与你。“丫头捧桌盒酒来,一把金壶,三只玉杯,三人吃了几杯。
    惟中恐碍他们的兴趣,便起身作别。又问:“广东总兵之事如何?”呈透道:“他若要升,不怕他不送银子来。不赊!不赊!”惟中溃骸盎骨罄弦?眯??〉?好撰他几两银子做上任的使用。”惟中别去。
    呈秀次日便嘱选司硬把个密云中军都司杨如梗推升了去,将萧惟中补出。那副将也送了银子来,越次升了总兵。呈秀又一单子推上了十几个武职。
    两衙门各官看他不得,有吏科给事杨所修道:“这厮三纲绝矣!背君父向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奔母丧,贪图富贵。前此不去,犹借口大工;今日还不去,难道又托言军旅?我若发他的赃私,他便倚着冰山必来强辨。我只赶他回去终制,这也是天理人情,他也说不去。”遂上了一本,他还皮着脸不睬。到了十月,御史杨惟垣道:“这厮恶贯满盈,岂可久据本兵,颠倒朝政?不若尽发他的罪恶,与他做一场,除得他去,不独朝政肃清一二,并可挫魏阉一臂之气。”便上一本名人轶事道:
    朝野望治方殷,权臣欺罔久著,谨据实直纠,以赞圣明更始之政事。崔呈秀立声卑污,居身秽浊,上言大臣德政,律有明条,况在内臣。呈秀则首逢之而不知耻,贿赂公行,辇金钻之者不止。一邱志充,而乃嫁祸于李思诚。河南掌察旧规,以素有名望资俸深者补之;呈秀必欲越十数,用其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倪文焕。文焕在任报满,然后具题。又未几,推其弟崔凝秀为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总兵。岂有兄为本兵,而弟亦握兵于外者乎?盖厂臣信呈秀为心腹,呈秀即借厂臣以行奸私。朝廷之官爵,徒为呈秀充囊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具。是皇上之臣子,皆为呈秀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幸威制之人,天下事真有不忍言者。乞正两观之诛,或薄示三褫之典;即不然,听其回籍守制,亦不失桑榆之收。
    其大略如此。这疏一上,呈秀才着忙去求忠贤。此时皇上新政,亦欲优容以全大臣之体,遂批旨道:“奏内诸臣,俱经先帝简擢,维垣敢于妄诋,本应重处,姑从宽免究。”
    又有御史贾继春,也上一疏道:
    崔呈秀狐媚为生,狼贪成性,才升司马,复兼总宪。进阶宫保,逞无忌而说事卖官;家累百万,娶娼妓而宣淫作秽。知有官而不知有母,思拜父而忍于背君。纲常废驰,人禽莫辨。
    这本连忠贤也劾在内。忠贤便央徐应元为他遮护。皇上批本时,见呈秀罪恶多端,遂着他回籍守制。礼科参对试卷,又参了他儿子崔铎,请革去举人严勘。这件事便要株连多人,圣旨只着他覆试以辨真伪。
    崔呈秀此时心绪如麻,正是没趣一齐来,也不去辞魏监,忙着人雇了几辆车子,先把细软与金银装回。后来见攻击得紧,忙忙动身,便把带不尽的金银都埋在一间小房内,其衣物箱笼俱贴上封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与几个家人看守,俟再来取,自己带着夫人与一班侍妾出京。正是:
    一朝已失相公威,颓马长途落寞归。
    恨锁双蛾消浅黛,愁深两泪湿征衣。
    依依送别惟衰柳,隐隐追随有落晖。
    回忆当时离京邸,几多朱紫拜旌旗。

    才出宅末远,只见青鸦似的一簇人来围住轿车。呈秀只道是各衙门差来送行的,谁知都是来倒赃的。那些人扯住家人嚷道:“事既不成,还我银子再去!难道赖我的么?”有的拦住道:“你如今既不做官,就该还我银子,待我另寻别人!”呈秀只当不闻,叫催车马前进。那些人一路跟着乱嚷,虽未尽还,却也退了一半才去。
    后又有个工部主事陆澄源,上疏开陈四款,直指时事道:
    一曰正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台省不闻谏诤,惟以称功诵德为事。一曰劾奸邪。崔呈秀强颜拜父,安心背母。一曰安民生。宜罢立械之法,缉事当归五城。一曰足国用。省事不若省工,今各处俱立生祠,是以有用之财靡无用之费。
    皇上览奏,明知是他说得是,只因先帝升遐未久,不忍即处忠贤,恐其太骤。便批旨道:“陆澄源新进小臣,出位多言,本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部议处,姑加恩宽免。”
    那贾继春又上一本,更加利害,开列八条道:
    一曰保圣躬。食息起居之际,时存睥睨非意之防。深闱邃密之中,亦怀跬步弗缓之念。
    一曰正体统。善则归君,人臣之职。今有事则归重厂臣,正食不下咽之时,章奏犹称上公。
    一曰重爵禄。黄口稚子,不应坐膺公侯。
    一曰教名义。假以亲父之称,何以施颜面于人间。
    一曰课职业。门户封畛,不可不破;奈何不问枉直,以凭空浑号为饰怒之题。
    一曰罢祠赏。生祠广建,贻笑千秋,撤以还官,芳徽万世。
    一曰开言路。高墉可射,不当袖手旁观。
    一曰矜废臣。先帝创惩颇僻,原非阻其自新。
    这八款,竟把忠贤平日所为都说尽了。
    又有个主事钱元悫,直将古来大奸大恶比拟他,也上一本名人轶事道:
    称功诵德,遍满天下,几如王莽之乱行符命;列爵之等,异于乳臭,几如梁冀之一门五侯。遍列私人,分置要津,几如王衍之狡兔三窟;舆珍辇玉,藏积肃宁,几如董卓之郿坞自固。动辄传旨,钳封百僚,几如赵高之指鹿为马;诛锄士类,伤残元气,几如节甫之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连重。阴养死士,陈兵自卫,几如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复壁置人;广开告诉,道路侧目,几如则天之罗织忠良。乞贷以不死,勒归私宅。魏良卿等宜速令解组归回。以告奸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张体乾,夫头乘轿之张凌云,委官开棍之陈大同,长子田尔耕,契友白太始、张小山等,或行诛戮,或行放逐。
    此疏劾忠贤,款款皆真,疏语更狠。那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吴纯夫、李夔龙、田吉、倪文焕、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杨寰、孙云鹤等,凡挂弹章的都来告病乞休,自陈不职求罢。本下,俱批准回籍。平日布置的私人去了一空。
    忠贤见遭人弹劾,就该辞印。他又怕失了势,从前枉用许多心机,终日自己怨恨一场,想起先帝的恩来,又哭一回,一日到有大半日睡觉。外面人见攻他不去,又有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嘉兴府贡生钱嘉征,论他十罪,自赍本到通政司来投。
    通政吕图南见他奏疏违了式,不敢上。他就劾吕通政附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恶,逼得吕图南具本申辨道:“臣职司封驳,因疏款违式,故未敢上。即如忠贤盛时,狂生陆万龄疏为忠贤建祠于国学,李映日比忠贤为周公,曾经停搁。臣岂立异于盛时,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恶于既衰。并二疏一齐封上。”奉旨:“魏忠贤之事廷臣自有公论,朕心亦有独断。青衿小儒不谙规矩,本当斥革重究,姑加恩宽免。”又于吕通政本上批道:“陆万龄、李映日故为阿附,俱着三法司严审定罪;各处生祠俱着即行拆毁。”
    旨下,忠贤怎不寒心?没奈何,只得题了个老病不堪任事的本,辞印。旨下,批道:“准辞。着闲住私宅。”
    忠贤只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印,辞了皇上并大行皇帝灵,退居私宅。想起当日兴头时,要这一日何其艰难;今日失之,何等容易!当权时,今日打关节,明日报缉捕;今日送本来看,明日来领票拟;今日人送礼,明日人拜见,何等热闹!到此时,连刘、李并几个掌家,因无事也来得稀了,干儿子们一个也不来了。
    自知局面已更,料得封爵难守,再等人论时便没趣了,遂题一个世爵承命未收的本,辞封爵。批旨道:“先帝爵赏优隆,尔今退归私宅,控辞具见诚恳,准将公爵改为锦衣卫指挥,侯爵改为锦衣卫同知,伯爵改为锦衣卫佥事。该部知道。”忠贤没奈何,只得将诰券、田宅等缴进。好笑那些麟袍玉带,今日都改为金带虎豹补服。忠贤心中好不烦闷,面上好不惶恐。岂知后来连一顶纱帽也不能保全,正是:
    村夫只合去为农,妄欲分茆拜上公。
    欹器已盈难守贵,印销印刻片时中。

    当日把那班闲住的官员,硬行削夺不了,又要拿问,都是他陷害的。如今穷凶极恶,种种有凭,事事俱实,渐渐一节一节的来了。
    又有礼科给事吴宏业等上疏。有的攻崔、田、许、倪等,攻击无虚日,总说他们是鹰犬,忠贤为虎狼酿祸之首。论罪者不约而同。皇上见上本的大半是论他们的,于是细询内外,他逼死遗妃,擅削成妃,甚至摇动中宫,事事有据;参之奏章,谪出言官,削夺大臣,滥杀忠良,件件不诬;分布心腹,克扣兵粮,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文武,把持要津,哪一件不实?到先帝弥留之际,连传圣旨,两据侯封。便赫然震怒,要行处分。便批旨道:“魏忠贤着内侍刘应选、郑康升,押发凤阳安置。
    崔呈秀等着锁解来京,法司严审定拟。“内里徐应元,一来倚着是从龙旧臣,二者感激忠贤奉承他,又因忠贤不时着人求救,又怜他,便在皇上面前为他分解,被皇上看破他与忠贤通气,于是天颜震怒,当将徐应元打了一百棍,也发往南京安置。这正是:
    圣明炳炳振王灵,瞬息奸雄散若萍。
    何物妄思回主听,等闲枯朽碎雷霆。

    忠贤得旨,忙把私宅中金银珠宝收拾了四十余车,并家下喂养的膘壮马匹数十头,选了蓄养的壮士数十人,各带短刀与弓箭,押着车辆。将那带不尽的家私,都分散与门下众内官,又送些与侯家做忆念。与李永贞、刘若愚等说了半夜,恸哭一场道:“咱兄弟们自幼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富贵与共,不知此去可有相会之日?”众人哭个不止。此时四十二监局见处了徐应元,就要来送的都怕惹出祸来,就是平日受过他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也不敢来,连礼也不送,可见人情世态了。止有客巴巴携酒来送行,兄弟又哭了一场,冷冷清清。只有李、刘二人相送,李朝钦跟随。只得向阙嗑头谢恩,见三殿巍峨,叹道:“咱也不知结了多少怨,方得成功,好不忍离!”
    不知洒了多少泪,叹了多少气。出得朝来,当日敢个敢不回避,如今莫说是官员,就连百姓知道是他,反打着牲口冲来。有一班小孩子,拾起砖块向他轿子上乱打。就是外路客人,也道:“这是魏忠贤?怎么不剐他,倒放他出去?便宜这狗攮的了!”有的道:“你不要忙,少不得还要拿他回来,在菜市口碎剐他哩。”
    你一句,我一句,忠贤一路都听得不耐烦,惟有忍气吞声的出城来。见向时孙如冽建的生祠,拆得败壁残垣,好生伤感。刘、李等送至三十里,三人执手大哭而别。正是:
    当年结义始垂髫,今日临岐鬓发凋。
    怅望南云鸿雁断,可怜身世类蓬漂。

    忠贤离了京,一路上心中悒怏,再不见龙楼名人轶事凤阁。快活的是脱了虎穴龙潭,一路上虽无官吏迎送,也还有一班部下的亡命簇拥,意气还不岑寂,行李尚不萧条。不日来到阜城县界,去府不过二十里,只见后面远远的来了四个人,骑着马赶来,就像是番子手的模样,来到轿前。忠贤不知甚么事,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跳下马,向忠贤磕了个头,起来走向耳边说了几句,跳上马四人如飞而去。忠贤在轿中两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流。李朝钦不知为何事,打马赶到轿前,见忠贤流泪,已知不妙,便低低问:“是何事?”忠贤道:“皇上着官校来扭解到凤阳,还不许你们跟随哩!”朝钦听了,也泪如雨下。忠贤道:“且莫声张,依旧赶路。”一路来不敢投驿。
    是日,下了店,吃些酒饭,各自归房。忠贤对朝钦道:“前日处了徐应元,我也知没有倚傍,立脚不住了。也只说打发到凤阳来,到也得闲散,随身有些金珠宝玩,料也不得穷。不意这些狗官放不过我,终日上本,激恼了皇上,才差官校来扭解的。这局面渐渐的不好了,再迟迟还要来拿去勘问哩。那时要夹打就夹打,要杀就杀,岂不被人耻笑?我想不若趁此官校尚未到时,早寻个自尽倒也干净。这总因我当日做的事原过当了些,也是我的报应!都不干你们的事,人也不找你,你可把我行李中金珠宝玩带些,远去逃生罢。”
    朝钦哭道:“孩子是爷心腹的人,蒙爷抬举,富贵同享,要死与爷同死,再无别意。”二人哭说了半夜,换了一身新衣服,等到人静时,抱头痛哭一场,相与投环而死。
    众人见他们不啧声,只道是睡熟了。直到天明时,刘、郑二人起来催他们起身,叫之不应,推开门,只见双双高挂在梁上,气已绝了。有人叹他道:
    左手旋乾右转坤,移山倒海语如纶。
    高悬富贵收彪虎,广布钳罗害凤麟。
    六贵声名皆草莽,三侯簪绂总埃尘。
    阜城忽断南来路,空有游魂伴野燐。

    这正是:
    万事已随三寸尽,千钧忽断一丝轻。
    毕竟不知忠贤死后又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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