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阉全传_在线阅读,关于魏忠贤的书

第二十八回魏忠贤忍心杀卜喜李永贞毒计害王安
    诗曰:
    千古兴亡转眼过,乱蝉吟破旧山河。
    兵临鲁地犹弦诵,客过商墟自啸歌。
    山气青青余故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声黯黯送寒波。
    图王定霸人何在,衰草斜阳一钩蓑。

    话表真真子收兵回城,心中郁郁不乐。玉支道:“胜负常情,何须介意?且取酒来解闷。”席散,各归帐中,真真子终是烦恼。元元子道:“那人必非等闲之人,高我们一等哩!”真真子道:“我们数百年修炼之功,被他破了,如何是好?这样一个小孩子竟有此等手段!”元元子道:“此人亦是我辈中人。”真真子道:“待我今夜用摄魂法弄他一弄。”元元子道:“不可。一则此法未免太毒,二者恐出不得他的手,反遭其害。且安寝,明日再处。”
    真真子终是郁郁睡不着,起来秉烛而坐。正自寻思,忽听得屋梁上籁籁有声。抬头看时,只见一个柬帖儿凭空飞下。真真子忙拾起,唤元元子起来,拆开同看。只见上面写着道:
    翻云覆雨笑真真,元儿山中自有春。
    何事不归空着力,却教铅汞送他人。

    后写道:“空空封寄。”元元子看毕,大惊道:“原来是他!”真真子道:“一向只闻他的名,怎么是这等一个小孩子?”元元子道:“你也数百岁了,怎还这样少年?他是猿公亲授的高徒,为古今剑仙之宗。我等来错了。近来看刘公专以酒色为事,不像个成大事的,不如见机早去,等他破败之时,再要脱身就迟了。”真真子道:“我们为跛李所误矣!”二人遂收拾了,乘夜飞身跃出城来,真真子向怀中取出纸剪的两个驴子来,吹一口气,喝声道:“起!”就变成两个活的,夫妻各跨一头,向南而去。
    次早,萧、王二公升帐,请空空儿计较道:“昨承仙师破了他法,今日必来死战。”空空儿道:“不来了,此刻已去有千里了。”傅应星道:“师兄何以知之?”空空儿笑道:“略施小计,彼必远去。昨夜我有个帖儿送与他,他见了,知道是我,他必含羞而去。只有那个跛头陀,他若不早见机,今日阵上先结果了他。那和尚越发无能为矣。二公可领兵至城下索战,诱他出战,自有道理。”萧、王二人便叫传令,拔寨起身,把人马齐集城下催战。
    贼兵见元元、真真去了,正在着忙。刘鸿儒道:“我们所赖者,二位仙师,今日不别而行,后事如何是好?”跛李大叫道:“主公何以自诿!这样没始终的人,说他做甚么!难道没有他我们就不能成事么?”气愤愤地出来,点齐人马,也不带副将,只自己出城迎敌。官兵见有兵马出来,少退两箭之地。
    只见跛李头陀匹马当先,手持禅杖,高叫道:“你那不怕死的,速来纳命!”
    这边王参将接住,大战数十合。空空儿取出杏黄旗来,望着跛李一展,那手中禅杖早已坠名人轶事落。跛李没了兵器,只得掣出戒刀拦住。萧游击又挺枪夹攻。他如何抵挡得住?欲待要走,无奈二人逼住,难得脱身。于是口中念念有词,弃了马,架起一朵席云,腾空而上。空空儿将手中棕扇向上一拂,只见他从空中滴溜溜地倒坠下来。傅应星放马上前,手起一戟,刺中咽喉而死。可怜定霸图王客,化作沙场浪荡魂。贼兵无主,官军乘势掩杀,直抵城下。城中见杀了头陀,不可出战。官兵围住,四面攻打。
    空空儿回到寨中,对萧游击道:“如今妖人已灭,贼众气数将尽,不过旬日间可破。我在此无事,要告辞回山。”萧、王众人道:“感承仙师,成此大功,方欲申奏朝廷,题请封号,何以便行?”空空儿笑道:“山野之人,素不以功名为念,何须爵禄荣身!傅兄可略送我几步。”拱手别了众人,同应星上马,他骑了青牛。走有二三里,到一林子内,空空儿道:“承兄相招,幸不辱命。兄此去,拖金衣紫,且有权贵引援,富贵自不必说。据我看来,兄命中福禄不长,须及早回头,方能解脱,若稍贪富贵,祸且不测。切记我言。”应星道:“小弟凡胎浊骨,惟求师兄指教,怎敢贪禄忘亲。”空空儿道:“令堂道行已成,佛果将证,老兄若肯早早回头,千日之内弟自来接你。三年之后不能脱身矣!慎之!慎之!从此一别,后会有期。”说罢,竟入林中,转眼已无踪踪。后人有诗曰:
    云踪雾迹杳难穷,挥手功成一笑中。
    片语投机应解脱,谁云仙佛路难通。

    傅应星下马,望空拜谢,上马回营,与萧、王二公计议,申文抚按。一面装起云梯架炮,连夜攻打。直到半月后,贼军无粮,夜开北门而逸。走不上二里,遇着王参将引兵拦住。贼兵饥饿,无心恋战,队伍杂乱,尽皆被擒。
    萧游击入城安民,将刘鸿儒、玉支并女眷乜淑英等共十七人,俱上了囚车,解上省来。这里大排筵宴,犒赏三军,抚按题名。迟日旨下,俱斩剐于西市示众。
    萧士仁、王必显、傅应星等入京升赏。当日憨山和尚诗上说“得意须防着赭衣”,玉支以为吉兆,今日之着赭色衣,可见数已前定,惟至人先知之。
    傅应星回庄省亲,将上项事细细说了一遍。如玉道:“既朝廷命你入京受职,也是你建功一场,你可放心前去。只是你富贵虽有,只是你命薄,不能保终。若有权贵来引诱你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切不可陷身匪类,图不义之富贵,亦不可说出我来。有个姓田的若问我,只说我已死久了;只说你是三母舅傅襄之子。早早抽身回来,免我牵挂。媳妇不必带去,留他与我作伴。”应星领命,洒泪拜别而去。
    三四日间与萧、王二公一同入京。先到兵部里过堂,与科道衙门参谒毕。
    田尔耕知道,先具眷生名帖来拜。相见坐下,问道:“亲家是哪一位的令郎?”应星道:“先君讳襄。”尔耕道:“哦!原来是三哥的令郎,青年伟器,建此大功,可敬!可羡!有一位四令姑母,孀居多年,于今安否?”应星道:“久已去世了。”尔耕叹息了一回。又问道:“他曾生了个令郎的?”应星道:“也殁了。”尔耕道:“若论亲家的功,只好授个外卫所之职。此等官清淡,且为人所轻,必须放个京职才好。明日同兄去拜见魏公,他也是府上的至亲,得他的力留在厂里就好了。明早奏候同行。”说毕,别去。
    次早,应星回拜,田尔耕留饭。饭后道:“却好今日魏公在私宅,我同兄就去一见。”二人来到魏公府。尔耕先入去,不多时,着长班出来请到后厅相见。尔耕引应星拜于堂下。魏监答了个半礼道:“亲家不须行此大礼。”
    应星拜毕,扯椅安坐。忠贤上坐,尔耕与应星东西列坐。忠贤问道:“亲家是三舅的令郎,令尊去世久了,令堂万福。”应星道:“老母多病。”忠贤道:“四令姑母去世有几年了?”应星道:“有四五年了。”魏监垂泪道:“这是咱不才,负他太甚,九泉之下必恨我的。亲家可曾受职否?”应星道:“昨已过了部,尚未具题。”尔耕道:“论功,只好授个外所千户。必竟是在京衙门方成体面,爹爹何不发个帖留在卫里?”魏监依允,着人去说,一面待饭。饭罢,魏监道:“咱有事要进去,外边若有人问亲家,只说是咱的外甥。”二人答应,别了出来。应星方知是忠贤之子,为何母亲叫不要认他,心中甚是不解。想道:“或者我原是舅舅之子,承继来的,也未可知。”又不敢明言。这也是魏监亏心短行,以致父子相逢亦不相认,如此已就绝了一伦了。诗人有诗叹之曰:
    不来亲者也来亲,父子相逢认不成。
    堪叹忠贤多不义,一生从此灭天伦。

    不日兵部奉旨:“傅应星授为锦衣卫指挥佥士。萧士仁授为登莱镇总兵。王必显授为松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总兵。余者计功升赏有差。”各人谢恩辞朝不提。
    却说魏忠贤自平妖之后,朝廷说他赞襄有功,加赐他蟒玉表里羊酒。他便由此在朝横行无忌,把几个老内相都不放在眼里,串通了奉圣夫人客氏,内外为奸。内里诸事都是卜喜儿往来传递。惟王安自恃三朝老臣,偏会寻人的过失。一日因件小事,把个卜喜儿押解回真定原籍。卜喜儿来辞客印月,大哭一场。起身时,印月赠他许多金银,又从身上脱下一件汗衫来,与他穿在贴身道:“你穿这汗衫,就如见我一样。从容几时,等我奏过皇爷,再叫你回来。”卜喜儿叩头,挥泪而别。忠贤知此事,心中大怒道:“我们一个用人,他也容不得,也要弄他去!”于是心中要算计杀王安,即便叫过四个心腹毛实来,分付道:“你们去如此、如此。”四人领命去了。
    却说那卜喜儿,带了一个伴当,雇了牲口上路。走过三河县一带,尽是山路,行人稀少,心中抑郁。看着一路的山水。正行之间,只见前面山凹树林内,跳出四个人来,手持利刃,大喝道:“过路的,快快献出宝来!”卜喜儿惊得魂不附体,做声不得。伴当道:“行李在此,大王请拿了去,只求饶命。”四人道:“行李也要,命也要。”伴当见势头不好,撇下行李,先自逃命去了。这里两个人上前,将卜喜儿按倒,剥下衣服,手起刀落,斫下头来。可怜二八青年客,血污游魂不得归。
    四人取了行李、汗衫回复忠贤。忠贤将行囊中金珠财物尽分散了四人,自己将那件汗衫袖入宫来寻客巴巴。宫人道:“午睡哩。”忠贤走到房内,只见桌上焚着一炉香,面前放着一杯茶,印月坐在榻床上,手托着腮,闷恹恹的坐着痴想。忠贤道:“姐姐有何不乐?特来问候。”印月道:“不知怎么的,一些精神儿也没有。”忠贤道:“想是记挂着那人儿哩?”印月道:“放屁!谁想?”忠贤道:“不想那人,可想那汗衫儿看看么?”印月道:“果是那孩子可怜,又小心又从不多事,不知这老天杀的为甚么不喜他?等迟几日,还要取他回来。”忠贤道:“今生大约不能了,只好梦儿中相会罢。”
    印月道:“我偏要弄他来,看老王怎么样的。”忠贤道:“我把件东西儿你看看。”向袖内取出汗衫来与印月面前。印月见了道:“莫不是他没有穿了去?”
    忠贤道:“我实对你说罢:老王恼他与我们一伙,只说发他回籍,谁知他叫人在半路上将他杀了。我先着人送他去,临死时叫把这件汗衫儿寄与你,代他报仇。”
    印月听了,柳眉倒竖,星眼圆睁,满眼垂泪,骂道:“这老贼怎么忍下这样毒手!我若不碎剐了这老贼,我把个客字儿倒写了你看!”咬牙切齿,忿恨不已。忠贤道:“你不必发空狠,等寻到个计较,慢慢的除他。”印月道:“我恨不得就吃这老贼的肉,还等慢慢的!”忠贤道:“不难,事宽即圆。”
    谁知王安也是合当该死。二人正说之间,只见个小黄门来寻忠贤,忠贤道:“甚么事?”小内侍道:“刑科有本送来与魏爷看。”忠贤接过来看时,却是为移宫盗宝、内官刘成等事的覆本,“刘成等三人已经打死,其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田寿等理宜从轻发落。”忠贤袖了此本,起身向印月道:“你莫恼,等咱计较了来,管情在这个本上结果他。”便走出宫来,到私宅,叫人请李永贞来计较。这李永贞原在东厂殷太监门下主文,后忠贤管厂,亦请他来主文,凡事都与他计议。后又访得刘瑀现充长陵卫军,也取了来,改名若愚。因出入不便,哄他吃醉了,也把他阉割了,留于手下办事。这日把本递与他们看,又说道:“客巴巴急欲报仇!”李永贞道:“只须如此如此,便可送他之命。”
    忠贤大喜,忙进宫来,与印月说同了。
    次日,把本呈上道:“他盗去内库宝玩,岂可从轻?”客氏也在旁插口道:“李选侍移宫时,这些人也不过是搬的娘娘随身金珠簪珥,何曾盗着乾清宫宝玩,只因王安与这般人有仇,要乘机诈他们的钱,故将他们陷害。李娘娘也十分苦恼,当日也曾奉过泰昌爷的旨看管皇爷,他生的八公主,也是先帝的骨血、皇爷的手足。因王安恼他,说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通外官,诬他要僭称太后,要垂帘听政,把他逼迁到冷宫,也不等皇爷的旨意。选侍急得上吊,公主急得投井。皇爷也该看先帝面上,怎忍使他母子受苦、衣食不周?总是王安倚着王名人轶事爷的势,擅作威福,说皇爷件件事都是他主张,后来与外官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结,不知得了多少钱哩!”皇上道:“既不是盗的乾清宫的宝玩,可将田寿们放了罢。”忠贤答应。传旨出来,即皆省释。忠贤又于中主张,叫他们谢恩时就上个本,说:“王安要陷害李选侍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婢等,因要诈银二万两未遂,故任意加赃,欲置之于死地。”又嗾给事中霍维华劾王安。客氏又在旁簸弄,激恼皇上。
    遂至天颜震怒,传旨道:“王安结纳朝臣,弄权乱政,诬陷先辜,逼迁妃主,着革职发南海子净军处安置。所有恩典,尽行缴回。一应家财产业,籍没入官。”
    忠贤得了此旨,即刻差出四个心腹牌子头,竟到王安私宅内宣旨,取了他司礼监印,摘去牌头帽,押着起身。王安道:“移宫盗宝,皆有实据,咱须亲见圣上辨个明白。”牌子们道:“皇上只教押你去充军,谁敢带你去进宫,谁敢带你去见驾!”可怜一个王安,要辨无处辨,只得听他套上铁索,押出朝门,大热天雇了头驴,往南海子来。牌子头覆了旨。魏忠贤满心欢喜,回到私宅,对李永贞道:“李二哥好计,亏你拔了咱眼中之钉。”永贞道:“这是爷的本事,据我的意思,还该早些打发他往南京去才好。如今他虽在外边,他的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甚多,过几日或有他的人代他称冤,或是皇上一时心回,取他回来,那时悔之晚矣!”忠贤道:“很是,怎处哩?”永贞道:“除非摆布死他,才得干净。”忠贤想了一会道:“有了。”又进内来与印月商议了。
    一日,皇上同一班小内侍在宫中顽耍,忽然对客巴巴道:“如今没有王安,朕也顽得爽快些。”印月乘机说道:“他虽去了,还在外边用钱买嘱官儿代他出气,说他是三朝老臣,皇爷也动他不得!”皇上道:“他竟如此大胆,可恶之至!”即着传谕到南海子去,道:“守铺净军王发,不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通内外人等。如有人仍敢违禁往来,即着锁拿,奏闻治罪。”先王安一到南海子时,还有两个掌家、三四个贴身的毛实跟随,其余的都逃散了。王安对众人道:“不知道皇上是甚么意思,把咱处得这般。”有一个掌家道:“这还是霍给事说爷掌监印的根子。”又一个道:“这是爷前日要赶客巴巴出宫,他如今要报仇害爷的。”
    正猜疑间,只见一个小黄门传了上谕来宣读了。众人听见,皆面面相觑,不敢不去,又不忍去。王安垂着两行泪说道:“罢了!咱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连累你们?你们各自散了罢。”两个掌家含泪道:“孩子们平日跟爷,吃爷的,穿爷的,撰爷的钱,今日落难时,怎忍丢了爷去?”那毛实道:“小的们自幼跟随爷,叫小的们到哪里去?生死都随着爷罢了。”王安哭道:“这也是你们的好意。只是你们在此也做不得甚事,又替不得咱的苦,不要连累你们受苦,不如散去的好。你们此去,须寻个有福分、有机谋的跟随他,再莫似咱这没福的,这等疏虞,被人陷害,不能管你们到头。”说罢,放声大哭。
    众人都哭了一会,只得拜辞而去。小黄门才去缴旨。只丢得王安一人,冷冷清清,凄惶独坐,终日连饭也无人做。饥饿难捱,正要寻自尽。
    忽一日,有四五个人,抬着食盒酒饭,进来道:“孙公公拜上王老爷,送酒饭来的,请爷多用些。”王安道:“承你爷的情,他还想着我哩。”说着,众人摆下酒饭。王安也是饿急了,不论好歹,只顾乱吃,斟上酒来吃了几杯。众人收拾家伙,王安还说道:“多拜上你爷。没钱赏你们,劳你们空走。”才说完了,忽然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只是乱滚。没半个时辰,七孔流血而亡。来人看着他死了,才去报与忠贤。忠贤即差人来,将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首拖到南海子边空地上,一把火化为灰烬。可怜他:
    正是三朝羡老臣,从龙辛苦自经营。
    荣华未久遭谗死,魂断孤云骨化尘。

    一霎时将王安烧完,将灰扬去,不留踪迹。题了一本,说王安畏罪自缢身死。那二十四监局都怕魏、客两人的势焰,谁敢代他伸冤?一个个摇头乍舌,不敢惹他。
    忠贤又夤缘掌了司礼监印,将李永贞、刘若愚升为秉笔,凡一应本章,不发内阁,竟自随意票拟。又以王体乾、石文雅、涂文辅等为心腹。一个太监李实,原与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就把苏州织造上等一个美差与他。李实也见他威权太重,恐惹他疑忌,忙领了敕,便星夜驰驿往苏州去避他。忠贤送行时,席间托他访问魏云卿与他母亲的消息。一个管御药局的崔文升,因泰昌皇帝崩驾,说他用药不慎,科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章劾奏,已革了职,此时也来依附他,升了美缺。其余掌家及门下的官,或近侍,或各处的要津,皆使他们时刻在御前打听消息,大半是蟒衣玉带。就是王安手下的人也来投靠。那不伏气投他的,俱被他摘去牌帽,或降为火者,或发回私宅闲住。把个皇帝左右,布得满满的私人。
    客印月又从中调遣六宫妃嫔,非与他相好者不得进幸。忠贤又差人到肃宁,访他亲兄魏进孝。本县熟人回道:“进孝出赘人家,死已十余年,只有二子。”
    于是把他长子魏良卿取来,纳粟做了中书。如今重又题改了武职,荫了个锦衣指挥。又将客巴巴的儿子侯国兴并兄弟客光先、侄儿客瑶都荫作锦衣指挥。傅应星、田尔耕俱各升一级。又与尔耕计议,要选三千精壮净身男子入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为禁军。正是:
    已同红粉联心腹,又取青年壮爪牙。
    毕竟不知选得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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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劝御驾龙池讲武僭乘舆泰岳行香
    诗曰:
    堪恨奸雄大恶生,乱于禁闼弄戈兵。
    旗翻太液军声壮,剑拥长杨杀气横。
    忍向昭昭欺国法,却从冥冥媚神明。
    泰山妄祭非今日,漫道威名思也惊。

    话表魏忠贤将二十四监局布满他的心腹牙爪,又见辽左多事,皇上留心武备,遂自逞雄心,选了三千青年雄壮净军男子入宫操练,以充禁军。又将他名下官儿,充为把总、哨长。于御营中选进几个教师来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武艺,着小内侍们引诱皇上到后海子里顽耍,一则引荡圣心,二则假此奉承皇上欢喜,把一座后海子收拾得十分齐整。但只见:
    花砖砌岸,文石甃堤。暖溶溶百顷净玻璃,妆就曲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色;静娟娟十洲通窈窕,造成隋苑风光。织女机丝,直接天河星海;石鲸鳞甲,移来翠水瑶池。到春来和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堤边杨柳绿如烟;到夏来旭日炎炎,水面荷花红似锦。秋来时水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冬来时雪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辉,玉鉴共冰壶相映。时迎凤舸日边来,常有锦帆天上至。
    后海子内原有金章宗李后的梳妆楼在内,左右有金鳌、玉蝀二坊,又新添上许多楼阁,也都十分壮丽:
    亭台罨画,岛屿潆洄。平桥夹镜落双虹,高阁凌霄飞五风。月轮映水,波纹澄镜浸楼台;宝槛凌风,共瓣随风粘荇藻。山河扶绣户,日月近雕梁。画栋凋瓮,结绮临春增壮丽;金铺绣幌,瑶宫琼室竞豪华。
    又造起许多龙舸凤舰,总选些清俊的小内侍撑篙,鼓棹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又选民间十五六岁美丽女子,唱吴歌于其上。那楼舡造得十分华丽,但见:
    双龙齐奋,彩鷁争飞。双龙齐奋,荡开水面天光;彩鷁争飞,穿破波心月色。珠帘绣鹄,掩着殿脚女、司花女、尽皆皓齿明眸;桂楫兰桡,忽听得采莲歌、鼓棹歌,都是吴歈越调。驾万里长风,锦缆牙樯天上坐;泛五湖明月,玉箫金管镜中游。
    魏忠贤将海子收拾整齐,请皇上游玩。又于海子左边空地做一教场,终日操演。凡兵部的马匹、户部的钱粮、工部的衣甲器械俱拣上等的关进来,时刻都不敢违误。那班人俱穿了鲜明的衣甲,拿着精利的器械,明锣擂鼓,放炮摇旗,日逐的呐喊鬼闹。他要买那些人的心,不时来看操、犒赏,又常请皇上赏赐。待操练纯熟,又请皇帝亲阅。自厚载门至教场,一路都是明盔亮甲的官兵。皇上至演武厅坐下,上列着锦袍玉带的内臣,帘下立着四员金盔金甲的镇殿将军,下面都是勋卫,金妆披挂。将台上高悬着一面大纛,旗旁立着一个守旗将士,看他怎生样打扮?
    金甲斜穿海兽皮,绛罗巾帻插花枝。
    茜红袍束狮蛮带,守定中军帅字旗。

    月台边立着四员巡哨官儿,也结束得齐整。但见他:
    三叉宝冠珠灿烂,两条雉尾锦斓斑。
    柿红战袄银蝉扣,柳绿征袍金带拴。
    蜀锦袍遮锁子甲,护心镜挂小连环。
    手中利剑横秋水,肩插传宣令字旗。

    台下旗旛队队,戈戟森森,列成阵势,各按方位。东边一簇尽是青旗、青甲、青马、青缨。但见他:
    轻云晓映春堤碧,簇簇旗旛拖柳汁。
    锦绣斜穿翡翠袍,金盔半掩鹦哥帻。
    狻猊绣甲衬猩绒,宝带玲珑篏绿琮。
    蓝靛包巾光闪闪,牙幢开处现青龙。
    正南上皆是红旗、红马、红甲、红缨。正是:
    斗大朱缨飘一颗,猩红袍上花千朵。
    狮蛮带系紫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狻猊甲露黄金锁。
    岸帻锁金簇绛纱,龙驹千里跨桃花。
    祝融天将居离位,朱雀旗摇映晓霞。
    正西上尽是白旗、白甲、白马、素缨。但见:
    旗飘白练走如雪,戈戟森森多皎洁。
    素色罗袍腻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烂银铠甲层冰结。
    獬豸吞头银闹妆,麒麟腰带玉丁当。
    太阴凝处寒霜护,白虎生威守兑方。
    正北上一簇多是黑旗、黑甲、黑马、玄缨。一个个:
    铁骑腾空如地煞,堂堂卷地乌云杂。
    雪花乱点皂罗袍,日光掩映乌油甲。
    剑似双龙气吐虹,马如泼墨晓嘶风。
    牙旗开处飘玄武,黑雾漫漫锁坎宫。
    中央皆是黄旗、黄马、黄甲、黄缨。真个似:
    一簇黄云分队伍,熟铜锣间花腔鼓。
    杏子黄袍绣蟠龙,创金护领镌飞虎。
    翻风锦带束秋葵,出水雏鹅染号旗。
    坐镇中央戊巳土,高牙大纛拥前麾。

    五方阵势摆得齐整威严,只听得一声号炮,月台上三声画角,鼓乐齐鸣,将台上扯起一面黄旗来。军中两骑马一对蓝旗,飞也似地来到月台边,下马起奏道:“请皇上开操。”厅上内臣传旨道:“奉上谕,小心操演。”蓝旗答应一声,飞身上马,报入五营。又听得一声炮响,将台上将旗一展,只见摆成一个八卦阵。
    少顷,又一声炮响,那阵中纷纷滚滚,顷刻间变成一字长蛇。
    阵势摆过,先演枪炮,后演牌手长枪。正是:
    箭穿杨叶,齐夸七札之能;
    枪滚梨云,共羡五花之妙。

    芦管频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笳竞奏。操演已毕,龙颜大悦,即传下旨:“众军将俱着赏金花、金功牌并白银十两酬之;余者各赏银花、银牌;军士各赏银二两。魏忠贤训练有功,亦赏金花牌、锦缎八表里。”各各谢恩,领赏归营。
    然后大摆筵宴,军中打起得胜鼓来,众乐齐鸣。乐止收兵,尚未尽收,忽正南上鼓角齐鸣,飞出一彪人马,但见得:
    杂彩旗旛映日,喧阗鼓角连天。吴绫蜀锦趁风旋,铁甲霜戈布满。灿烂金麾玉节,轻盈宝镫丝鞭。浑如月孛下云端,魔女天仙出现。
    那支人马却是一队女兵,来到月台下扎住。门旗开处,有几十对旗旛簇拥着一员女将,妆束得十分艳丽。但见他:
    玉叶冠满簪珠翠,锦花袍巧绣蛟龙。鸳鸯双扣玉玲珑,宝甲连环穿凤。十指轻笼嫩玉,双钩斜踏莲红。娇姿秋水映芙蓉,宝剑精光吐迸。
    那女将直至御前下马,叩见皇上。看时,却是客巴巴,妆扮得异常娇艳,比平时更觉风名人轶事流。皇上大喜,亲举金杯赐酒三爵,特赐金花、金牌表里。手下女兵个个颁赏,命卸去戎妆侍宴。饮至半酣,皇上下来,走了一回马。魏监也领着一班小内侍,客巴巴也领一班宫女来走马。正是:
    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
    上得马来才欲走,几回抛鞚抱鞍桥。

    客巴巴上了马,如星流电掣一溜烟的去了。只见:
    袅袅身轻约画图,轻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飏衣裾。
    双钩斜挂新生月,疑是明妃乍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各走了一回马,至御前下来。魏忠贤骑的匹玉面龙驹是天闲选乘,谁知走发了性,收不住缰,竟冲上御道来。左右内侍不敢拦他,竟冲到御前。皇上动了怒,取箭将忠贤的马射倒,哈哈大笑。左右扶忠贤起来,竟不到御前请罪,他竟先自去了。皇上同客巴巴又饮了一回才起驾。客巴巴令中军打得胜鼓,直送至宫。
    魏忠贤见皇上射死了他的马,心中郁郁不快。回到直房,李永贞等都来问候。忠贤说了一遍。又道:“那马平日骑惯了的,到也驯熟,今日不知怎么溜了缰,再收不住?咱昨夜梦一金甲神人,把我一推,不意今日就有此事。我想从前没甚事得罪神圣,只有当年曾许过涿州泰山庙的香愿,至今未还,须要自去一走。”遂叫永贞写了个告假的本,先差人送银子去启建道场。至日,亲来拈香。
    本下,次日辞朝,把一应事都叫李永贞照看管理,凡奏章紧要者即飞马来报,其余都俟回来票拟。沿途地方官闻得此信,早预备下轿马大夫,一路迎接,也不知费了多少钱粮。他领了一班内兵,簇拥着往涿州来。百官远迎,不须细说。一行仪从甚是齐整。但只见:
    羽葆翠盖,凤帜龙旗。职方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净风尘,方伯持筹清辇路。轰轰雷响是黄幄车、大辂车、金根车,高卷着珠帘绣幕;层层雾卷是红罗伞、曲柄伞、方沿伞,尽都是翠点珠悬。飞龙旗、飞虎旗、相间着黄旄白钺;日月扇、龙凤扇,相对着玉节金幢。捧香帛的都是锦衣玉带,金鞍白马从容;护乘舆的尽是铁甲金戈,绣袄金盔猛烈。一路上红尘滚滚,半空中香雾漫漫。恍疑凤辇看花回,浑似鸾舆巡狩出。
    不日到了涿州,知州等离城五十里迎接。一路来廪给中伙,俱如进御膳的一般。将近泰山庙时,众道士响动乐器,出庙俯伏迎迓。众官俱跪在道旁。
    进得庙来,至大殿前下轿,礼生迎上殿。忠贤看那醮坛,却铺设得十分齐整。但见那:
    琼台九级分,宝笈千函列。数千条绛烛流光,几万盏银灯散彩。对对高张羽盖,重重密布旛幢。风清三界步虚声,月冷九天垂沆瀣。金钟响处,高功进表上虚皇;玉佩鸣时,都讲步虚朝玉帝。紫销衣星辰灿烂,芙蓉冠金碧辉煌。临坛神将貌狰嶸,直日功曹形猛恶。道士齐宣宝忏,上瑶台酌水献花;真名人轶事人暗诵灵章,按法剑踏罡布斗。青龙隐隐开黄道,白鹤翩翩下紫宸。
    大殿上贴着一副黄绫织成金字对联,上写道:
    贝阙珠宫,鉴草莽之微忱,一诚有感;
    金书玉简,降海山之福庆,万寿无疆。

    礼生引忠贤上殿,小内侍铺下绒毡,小道士用银盆捧水,净手上香。小内侍捧着香盒,礼生喝礼,上了香,拜了四拜。游览一遍,至方丈内坐下,知州引众道士一一参见。忠贤问道:“合庙多少道士?”住持跪下禀道:“共有四十二众。”又问道:“都有度牒么?”住持道:“只有十二名是有度牒的。”忠贤道:“你去把名字一个个都开了来,没度牒的,我都给与他做一个胜会,也不枉来此一遭。”道士答应去了。少顷,逐一开了来。忠贤一一看过,并不见有陈玄朗在内,心中疑惑道:“怎么不见他?当日只好十七八岁,如今才好有四十外年纪,又不大,何以不见他?”道士摆上斋供,遂与田尔耕吃罢,心中甚是不快,便早早睡了。
    次早起来,吃过早斋,高功禀道:“醮坛各色文表齐全,请老爷用押。”
    忠贤换了蟒衣玉带,众道士一齐响动乐器,引至殿上,礼生喝礼拈香,礼拜毕。东首一顺摆着四张桌子,都铺着龙凤彩袱,上面堆着各色文卷,高功一一指点道:“这一宗是借地建坛表文,这一道是上奏后土皇都地祗关牒,这一道是土府值年太岁并本庙土地,这一宗是开发文书关牒。这六道是本处城隍、四值功曹、本庙护法诸神、泰山顶上传宣急流马元帅、流金大锭康元帅、九凤破秽上将军,这一宗是本日早朝启上元赐福天官笺文、启请五师真君笺文、启请监坛监斋神将文牒,这一宗是五方五老、玉符云篆五朝真文、启请赦罪地官笺文,这一宗是晚赞星关灯祝寿、解劫、上斗姥元君云篆、上奏紫微大帝表文。一桌已完,又一桌上是次日早朝关白庞、刘、荀、毕、陶、辛、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八表天君文移,开天总召各职神员文移,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文表。一总是次日早朝开天门、劈地户、取水火、炼度真文,上南极丹霞大帝取水文移,上东极扶桑大帝取水文移,关白司玉磬神霄劈非大将军,关白司金钟神霄禁坛大将军关牒。这是次日晚朝解结上释厄水官笺文,劈暗灵符。这是正日早朝启请东岳天齐仁圣帝君笺文,上太乙救苦天尊文表,上冥府十王笺文。又上度老爷三代祖考,下及冥阳界内十类孤魂。这是黄篆白简,告下斗府七元君一转元灵妙道真经,告下南极长生大帝二转元灵妙道真君,告下东极东华帝君三转元灵妙道,告下东方木公真君四转元灵妙道真君。这是正日早朝关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龙金龙关符,启请三清上帝清司黄箓白简,告下斗姥九凤元君五转元灵妙道真君,告下南岳魏夫人关召青鸾白鹤六转元灵妙道真君,告下南极老人寿星七转元灵妙道真君,告下东华福禄二星八转元灵妙道真经。这是晚朝启请五师笺文,黄箓白简,告下青城可韩司丈人真君九转妙道真经,告下三天辅教天师十转元灵妙道真经并总醮都公诸疏。这是老爷虔许香愿。”清词道士一一查出,与忠贤画了字,旁边小内侍捧过五十两一封银子、四表礼,做画字礼拜表仪。各神前都拈香,再拜而退。高功发毕文书,请忠贤到方丈内用午斋毕。同田尔耕在庙闲步,见昔年光景宛然在目,想道:“我当初在此与死为邻,若非陈玄朗师父,怎有此日?我今富贵了,到此却不见他,难道他是死了?”睹物伤心,忍不住凄然泪下。又不好哭,又揾不住泪,只得暗暗拭干,没情没绪的回来。
    睡了一刻,又起来,叫小内侍唤一个老年的道士来。那道士不知为甚事,度牒——旧时官府发给和尚、尼姑的证明身分的文件。
    战兢兢的跪下。忠贤道:“不要害怕,我问你,这庙中曾有个陈玄朗的,怎么不见?”那道士回道:“那是小道的师兄,他于二十年前同个云游僧家往青城山朝峨嵋,至今未回。”忠贤道:“他俗家有人么?”道士道:“他俗家没人了。”忠贤叹息不已。三日醮事已完,忠贤分付知州拨腴田十顷,为庙中香火。
    每一个道士给度牒一张。分付:“如换住持,不许妄举匪类,须择有德行者当之。于庙傍空地上建陈玄朗生祠,亦拨田三顷,以供香火祭祀,我自着人来住持。”
    知州一一答应钦遵。忠贤正料理起身,只见一个小黄门气吁吁地下马,入内叩了头,走向忠贤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忠贤传令,即刻起马,兼程而回。正是:
    洪恩未报先违愿,片语传来又恼人。
    毕竟不知传来甚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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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侯秋鸿忠言劝主崔呈秀避祸为儿
    词曰:
    万事转头空,何似人生一梦中。蚁附蝇趋终是幻,匆匆!枉向人前独逞雄。何必叹飘蓬,祸福难逃塞上翁。狐媚狼贪常碌碌,烘烘!羞恶良心却自蒙。
    话说魏忠贤因醮事已毕,正欲起身,只见小内侍飞马而来,向耳边说道:“客太太被中宫娘娘赶出宫了!”忠贤惊问道:“为甚事?”小内侍道:“因皇上前日在西宫顽耍,一时要往中宫去,客太太说‘中宫娘娘有恙未痊。’皇上道:”既有恙,你可去看看。‘客太太领旨去问安,回过了皇上。谁知次日退朝,驾幸中宫,娘娘好好的出来迎接。皇上问道:“闻你有恙,朕来看你,可曾服药?’娘娘道:”不曾有甚病。‘皇上道:“昨日朕要来你宫中,客巴巴说你有恙,朕后差了他来看你的。’娘娘道:”他并没有来。‘皇上说:“如此说,竟是他的谎了!既欺了朕,就该处他。’皇上在中宫宿了两夜,第三日到李娘娘宫中去了。中宫娘娘即宣了客太太进宫,问道:”我有何病,你就欺瞒皇上?皇上着你来看我,你不来,又说谎。当日太祖爷铁牌上镌着道:“宫人说谎者斩。‘你今欺瞒皇上,就该死,诅咒我也该死,说谎也该死,随你拣哪一件认去。’客太太无言可答,只是叩头救饶。娘娘道:”且看圣上之面,姑饶一死,逐出宫去。‘即刻着四个内官,押着出去,不许停留。客太太用了钱,才得见皇上。皇上道:“你本不该说谎,娘娘若不处分,那法度何在?既叫你出去,这还是从轻,朕也不好挠他的法。你且出去,等娘娘气消一消,朕再来召你。’客太太忍着气回家去了,故此孩子星夜来报爷知道。”
    忠贤听了,分付即刻起身兼程回京,百官迎接一概不见,竟回私宅。内外官员都来问安,也一概免见。忙换了便服,走到侯家。秋鸿迎接,忠贤问道:“太太在哪里?不要恼坏了。”秋鸿道:“没得扯淡,恼甚的,来家好不快活,日高三丈,此刻还未起哩。在宫里起早睡晚的,有甚么好处?你去烧香,带了甚么人事来送我的?”忠贤道:“可怜那是个甚么地方,还有物事送人?”秋鸿道:“你从毛厕上过,也要拾块干屎的人,难道地方官就没有物事送你的?好一个清廉不爱钱的魏公公,专一会撇清!”忠贤道:“有!有!有!那里出得好煤炭,送几担与你搽脸。”秋鸿道:“那是你这老花子,在那里讨饭时擦惯了脸的。”忠贤道:“我把你这油嘴臊根,还是这样出口伤人。”赶上来打他。秋鸿笑着跑进房去,忠贤赶上一把按住道:“我不看世界面上,就一下子弄杀你才好。”秋鸿道:“这才像个皇帝的管家,学了句大话儿来吓人。你只好说得,行不得。”二人闹了一会。忠贤道:“趁着月儿没有起来,吵他吵去。”秋鸿道:“他在后头棬里睡着哩。”二人携着手往后面来,过一重小门,见一带长廊,秋鸿道:“从这小廊转弯进去就是了,你自去罢,我去办早饭来你吃。”说着去了。忠贤转过回廊,见一座小小园亭甚是精致,但见:
    香径细攒文石,露台巧簇花砖。前临小沼后幽岩,同壑玲珑奇险。百卉时摇翠色,群花妖艳栏边。五楼十阁接巫天,绝胜上林池馆。
    朝南三间小厅,后面一座花楼,许多斜廊、曲槛、月榭、花台,十分幽雅。正是:
    画栋巧缕人物,危楼尽饰沉香。花梨作栋紫檀梁,檐幕铜丝细网。绿绮裁窗映翠,金铺钉户流黄。石脂泥壁暗生光,不下骊山雄壮。
    从花楼下一道斜廊东去,才是一座棬,面前小山拳石,盆景花木,见许多丫环在廊下梳头刺绣,或依栏看花,或共相戏耍,一个个都是:眉蹙巫山晓黛,眼横汉水秋波。齿编欠玉莹如何,唇吐樱桃一颗。髩嚲轻云冉冉,脸妍莲萼猗猗。翠翘绿绮共轻蛾,燕赵选来婀娜。
    那众丫环见忠贤进来,都站立两旁,有两个即走进去报信。忠贤道:“太太起来了没有?”丫环道:“还未起来哩。”刚走到棬前,丫环出来道:“请老爷坐,太太才起来。”忠贤看那棬内,摆列的古玩书画无一不精,但只见:
    囊里琴纹蛇腹,匣中剑隐龙文。商彝翠色列苔茵,周鼎帲砂红晕。逸少草书韵绝,虎头小景怡人。哥窑百圾列鱼鳞,汉篆秦碑遒劲。
    忠贤闲看了一回,欣羡不已。等得心焦,不见印月出来,只得走进他卧房。
    只见他房中摆得更十分精致:
    箪密金纹巧织,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宝玉镶成。水晶光浸一壶冰,七尺珊瑚红映。屏列玻璃色净,榻镶玳瑁光莹。锦衾绣幕耀光明,玉笋金钩双控。
    进得房,只见印月初起,在大理石榻上裹脚。忠贤与他并肩而坐,问他出宫之故。但见他:
    眉压宿酲含翠,腮边枕印凝红。莹钗斜溜髩云鬅,渺渺秋波懒送。软抹酥胸,半嚲蝤蛴,钮扣微松。梨花带露倚春风,似怯晓寒犹重。
    印月未曾开言,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忠贤道:“你莫恼,等我代你出气。”
    印月道:“你说的好大语!是他说的,天下只有他大,他是个国母娘娘,要我们早上死,谁敢留到晚?连皇父也不在他心上。我们纵大,杀了无非是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才!今日处了我,明日就要轮到你了,你还说代我出气!”忠贤道:“皇上也该有些主意,有事说罢了,怎么就叫你出来?”印月道:“皇父的心都是他引偏了,一连在他宫中过了两夜,不知怎的撮哄,自然两个人说同了,次早才叫我出来的。”忠贤道:“你休谎我,任凭怎样也要代你出这口气。”
    印月把手向他脸上一抹道:“不羞,你弄得他过?”忠贤道:“弄不得他,难道他爷老子也处不得!”印月道:“皇父的耳根子又软,岂不护他丈人?你代我将就些罢,莫要惹火烧身。只是我不进去就罢了。”忠贤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存他一会,代他揩干了眼泪。丫头捧上茶来,忠贤拿了一杯,送到他嘴边。印月吃了两口。
    只见秋鸿进来道:“日已中了,吃早饭罢。”忠贤道:“我也饿了,今日还未曾有点水下肚哩。”秋鸿道:“想是害噎食病吃不下去,不然为甚么这时候还未吃饮食?”忠贤道:“我连夜来到家即来了,哪里还记得饿?”
    秋鸿忙叫丫头拿妆盒来,与印月梳头。印月起身略通了通头,洗了脸,穿上衣服。丫头收去梳盒。忠贤对那丫头道:“借耳爬子用用。”丫头向梳盒内寻了一会道:“太太的耳爬子不在梳盒里。”印月道:“汗巾子上有,在床上哩。”丫头便去揭开帐子,向枕边拿汗巾。忠贤在帐缝中见被中有些动,象有人在内的,便走起来把帐子揭开,只见红衾被内有个人睡着。忠贤将被揭开,只见个后生浑身洁白,如粉妆玉琢的一般,约有十六七岁的年貌。忠贤道:“好快活!”说着便睡上床去,摸摸他。只道是个小内侍,及摸到前头,却是个有那话儿的。这小郎见他摸到前面,忙把两腿夹住,动也不敢动。
    秋鸿在傍掩口笑道:“不要罗唣,起来吃饭罢。”忠贤把那小郎拉起来,穿上衣服。下床来,脸都吓黄了,浑身抖战。忠贤道:“你不要害怕,快去梳洗了来一同吃饭。”小郎才去梳洗。印月站在廊下调鹦哥顽耍,未免有些羞涩。忠贤出来拉他一同进来,二人上坐,秋鸿也坐下,叫丫头摆饭。说不尽肴品精洁,只见:
    南国猩唇烧豹,北来熊掌驼蹄。水穷摇柱海参肥,脍切银刀精细。翅剪沙鱼两腋,髓分白凤双丝。鸡鬆鹿腿不为奇,说甚燕窝鲟嘴。
    秋鸿用金杯斟酒,三人共饮。那小郎梳洗毕了,来见忠贤,叩下头去。忠贤忙拉他起来道:“你是太太的人,不要行这个礼,好生服侍太太。”再细看他,果然生得标致,只见他:
    的的眸凝秋水,猗猗脸衬娇莲。柳眉皓齿态妖妍,万种风名人轶事流堪羡。冠玉美如女子,汉宫不数延年。梨花风格自天然,阵阵口脂香遍。
    忠贤叫他坐在印月肩下,那小郎未免有些悚惧不安之状。印月亦有羞涩之态。
    只有秋鸿在旁嘻嘻哈哈的斗嘴顽耍,对忠贤道:“你说娘的珠子当在涿州,你去烧香,没人事送他罢了,怎么他的珠子也不赎来与他?”忠贤道:“一者年远,二者也不记得当在谁家。”秋鸿道:“你是张家湾的骡子不打车,好自在性儿,终不然就罢了么?”印月道:“你可是枉费唇舌,他如今尊贵了,哪里还用得着人,有心肠来记这样事!”忠贤笑着,把手拍拍那小郎道:“有了这样个美人儿,还用别人做甚么?”这一句话把个印月说急了,红着脸起身。忠贤也自觉言语太讪,便打了个淡哈哈,起身走到房中,向印月道:“咱权别了,再来看你。”印月也不理他。秋鸿送他出来,忠贤道:“我斗他耍子,他就认起真来了。”秋鸿道:“呆哥儿,我劝你这寡醋少吃吃罢!”忠贤相别上轿去了。
    秋鸿回到里面,见印月手托着香腮,恹恹地闷坐。秋鸿便坐了,劝道:“娘不要恼。”印月道:“都是你风张倒致的,惹的他嘴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乱语的。”
    秋鸿道:“我还有句话要对娘说,若不中听,娘不要恼。”印月道:“你自来,哪句话儿我不听的?”秋鸿道:“古人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又道:“识时务者呼为俊杰。’我娘儿两上好好的在家,何等快活,只为他来我家,费了许多唇舌,受了许多气。后来被爹爹撞见,他往京中来,约他到外婆家相会,你看他这负心的可去不去,代累我们吃尽了苦,才得到这地位。他如今这泼天的富贵,盖世的威权,也总是娘带牵他的。如今一切事都要娘在皇爷面前调停,娘的一个珠子他就不记得赎了来,他还说他有掀天的手段,难道这样一个珠子就找不着的?即此就可见他的心了!娘在宫里起早睡晚,担惊受怕的,他在外边狐假虎威,渐渐的事做得不好了。娘在内里倚着皇爷的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如今皇爷比不得小时离不得娘,他上有三宫六院,下有嫔妃彩女,上下几千人,眼睁睁看着,不知怎么妒忌娘哩,娘一个人怎么弄得过这些人?况皇爷少年的心性,又拿不定,倘或一朝有些破绽,虽无大患,却也没趣味。就是前日中宫叫娘出来,皇爷若要留娘何难,毕竟他夫妻情分上不肯违拗。他老魏说代娘出气,那都是浑话,中宫是个主母,他一个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能奈何得他么?娘在外边何等快活,又封了二品夫人,哥儿又是禁卫之臣,锦衣玉食受皇家的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歌童舞女高堂大厦,哪一个官儿不奉承你,若到里面去,未免到要做小伏低,撑前伺后的。虽然皇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爱,不如家中行乐的长远。据我说,只是不进去的好,切不可听老魏啜哄,明日做出坏事来,还要连累娘也不得干净。”印月听这一夕话,也不言语,只略点点头而已。这才是:
    侃侃良言金石同,如何徒说不能从。
    当年若肯将身退,安得身靡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

    且说魏忠贤一路回来,心中懊悔不已,因一时不存神,言语激恼了印月,遂不进去。次日李永贞、刘若愚等俱来参见。永贞道:“涿州泰山庙住持来谢,说本州已拨了田给他领了。”忠贤道:“叫他进来。”道士进来,叩了头跪下。忠贤道:“前日多劳你们,本庙仍着你做住持,陈师祠我迟日就有人来侍奉香火。”
    道士领命叩谢而去。忠贤就叫李永贞行文到蓟州去,取城隍庙道士玄照来京听用。
    永贞佥了文书,着个校尉到蓟州,下了文书。知州出票传玄照。那玄照自师傅死后,家业渐凋。是日见了差人来叫,只得拆掯些酒钱,与他同到州里来。
    知州见了道:“奉东厂魏爷的钧旨来叫你,你速去收拾行李,明早来同去。”玄照听见东厂叫他,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知州道:“你不要怕,必不难为你。”
    叫原差同他回庙收拾。次早知州当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与,校尉带了出来,向他要钱。玄照本无甚家私,此刻又无处借贷,只得把住房典出五十两银子来,将四十两送与校尉,留十两为路上盘费。他一个师叔对他道:“俗语说得好:”朝里无人莫做官‘。你到京师举目无亲,没人照应,我想这里的崔呈秀老爷现在京做官,你去求他家封家书,去请他照看你一二。况他平日也曾与你相好,有封书子去也好歹有些照应。“玄照道:”甚是。“遂拉了他师叔并两三个相好的道士,来到崔家。正值崔公子送客出来,众道士上前施礼,将求书之事说知。崔公子道:”好!我正要寄信去,苦无的人,诸位请进来少坐,我就写来奉托。“众人到厅上坐下,茶毕,崔公子拿了家书出来,道:”拜烦到京,就送与家君,内中有两件紧要事,立等回信的。“
    众道士作揖相谢出来。玄照即同校尉星夜进京。到了时,即至魏监私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令。
    恰好忠贤在家升厅发放,校尉带上玄照,忠贤分付校尉退出。玄照在阶下叩头。忠贤道:“起来罢!随咱来,有话对你说,不要害怕。”把他引到侧首一个小厅上,忠贤上坐,叫玄照旁坐。玄照跪下道:“贫道怎敢。”忠贤道:“不妨,你是方外之人,又是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坐下好谈。”玄照只得叩头,起来坐下。忠贤道:“你师父好么?”玄照道:“师父去世久了。”忠贤道:“你家私何如?”玄照道:“淡泊之至。”忠贤笑道:“想是你不成才,大赌大吃的花费了。我叫你来,有事用你:我如今在涿州泰山庙旁起了一座藏经阁,缺少个住持,今授你做个护藏的道官,有香火田二顷,再送你五百两银制备衣履盘费,你可去么?”玄照道:“蒙老爷天恩差遣,敢不如命。”
    忠贤叫看饭来。小内侍摆下饭,恰好侯七官也进来,相见坐下,同吃了饭。忠贤道:“你且在朝天宫住着,等涿州的祠宇完了工,便来请你。老七可同他去走走。”二人辞了出来。那玄照平白的得了这一套富贵,喜出望外,上了马同到朝天宫来。道士见说是厂里送来的,各房头都来争了去住。玄照坐定,向侯七道:“厂里这位老爷有些面善。”侯七道:“就是当日贩布的魏西山,你不认得了么?”玄照愕然道:“原来是他!我说他怎么认的我的。老爷府上住在哪里?”侯七道:“手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同,问奉圣府便是。”玄照道:“明早奉谒。今日先要到崔爷处下书子,因他公子立等回信。”侯七道:“这等我且别过。”侯七上马去了。
    玄照取出书子,雇了驴到顺城门来,问到崔御史的下处。门上人回道:“老爷注了门籍,概不会客。”玄照道:“我从蓟州来的,有你老爷家书在此。”把门的不肯代他传。却好一个家人出来,认得玄照,问道:“师傅几时来的?”玄照道:“才到的,大相公有家书在此,说要立候回信的。”家人领他到厅上,道:“师傅请坐,我请老爷出来。”少刻,崔呈秀出来。玄照跪下,呈秀忙扯住道:“行常礼罢。”坐下,问道:“东厂叫你为何?”
    玄照将前事说了一遍,呈秀惊讶道:“好呀,你竟得了这般际遇!他怎么认得你的?”玄照道:“他就是当年在我们那里贩过布的魏西山。”呈秀点首嗟叹道:“哦,原来是他!”玄照道:“闻得老爷巡按淮扬的,那里是个花锦地方。”呈秀道:“地方虽然繁华,这却是个中差,只落得有食用,赃罚有限,要不得钱的。我只因多劈了几块板用,也是慈悲念头,谁知堂尊高功说我受赃,把我参了,故此注了门籍,不便会人。”玄照道:“老爷何不寻个门路挽回?”呈秀道:“也想要如此,奈无门路。”玄照道:“贫道到有条好门路。”呈秀道:“是谁?”玄照道:“布行侯少野之子老七,今早在魏爷府中会见,贫道问他的住处,他说在奉圣府中便是。他原是魏爷的厚人,老爷何不托他引进,魏爷内中解释,自可挽回。”呈秀欣然道:“妙呀!就劳你代我介绍,事成定当厚谢。”玄照道:“事不宜迟,我就代老爷说去。”呈秀道:“好极!”即着长班拿马来,分付道:“你随这位师傅到奉圣府拜客去。”
    玄照别了出来,同长班上马,来到侯家门上,用了钱,传贴进去。侯七出来相见,问道:“可曾会见崔少华?”玄照道:“会过了,正为他的事而来。”把前事细细说了一遍。侯七道:“事也可行,只是上司参属官,恐难于调护。我也不得深知,我去寻他个贴己的人来问问,他说可行便行。”玄照道:“事紧了,速些为妙。”侯七道:“晚间你来讨信。”玄照道:“如此说,我先别过,晚间再会。”侯七道:“你在客边吃了午饭去。”二人吃了饭,玄照回来回覆呈秀,呈秀留住吃酒。俟月上时,玄照又来侯家问信。
    侯七道:“我问他掌家的李永贞,说上司参属下难以调护,老爷不肯管。如今只有一着:他若肯拜在老爷名下为义子,不但可免降调,并将来有得美差。若行时,须在今晚议定,先会老李说过,明后日就好行事。”
    玄照作别回来,到呈秀寓所。呈秀在书房等信。玄照对他说了,呈秀事到其间,也说不得了,随即换了衣服,同玄照到了侯家,会见侯七,便允侯七一千两谢礼。然后领来见李永贞,等了一个更次才出来。呈秀见了礼,呈上礼单,约有千金之物。永贞道:“学生无功受禄,决不敢领厚赐。”侯七道:“有事相烦仗鼎力,不必过推却了。”永贞道:“礼过重了,何以克当。”呈秀道:“些须薄敬,幸勿见笑。”永贞才叫家人收了,问道:“七兄可曾对崔先生说?”侯七道:“说过了。但凭主张,只求速为妙,恐迟了,本下来就难挽回了。”永贞道:“咱明日进去,先把本查了,按住这里,崔先生速速备礼,后日老爷回宅时,咱自差人奉请。老爷是好奉承的,先生须要谦退些。一则老爷有事,轻易难得见面,你既在他门下出入,就可不拘时刻;二则是他义子,他就好代你委屈,人也说他不得。”呈秀道:“多谢公公抬举!”永贞道:“只是以后你们是父子之亲,把咱们都看不上眼了。”说罢哈哈大笑。呈秀告别,同玄照回寓。
    留住过了三日,李永贞差人来说:“明日魏厂爷回宅,可清晨来见。”呈秀重赏来使,连夜收拾停妥,五鼓时,即穿了素服角带,到魏府门首伺候。钱都用到了。等到辰牌时,李永贞才出来道:“老爷穿衣服,将出厅了。”
    呈秀到厅前伺候,只见厅上猩毡铺地,金碧辉煌,中间摆一张太师椅,锦绣坐褥。少刻,有几个穿飞鱼系玉带的内官出来,站立两旁。忠贤是立蟒披风,便服出来,朝南坐下。李永贞带崔呈秀上厅相见,拜了八拜,忠贤把手略拱了一拱。拜毕,复又跪下,呈上礼单。忠贤看见上开着是:
    五色倭缎蟒衣二袭夔龙脂玉带一围
    祖母绿帽顶一品汉玉如意一握
    金杯十对玉杯十对
    金珠头面全副银壶二执
    花绉四十端锦缎四十端
    绫罗四十端白银一万两
    忠贤笑道:“只来见见罢了,何必又费这事!咱不好收得,还收回。”呈秀又跪下道:“不过是孩儿一点孝心,求爹爹莞纳!”忠贤道:“也罢,随意收一两色儿,见你个来意。”呈秀长跪不起道:“爹爹一件不收,孩儿也不敢起来。”忠贤笑着,只得叫人全收了。下坐携着呈秀的手到内书房来,只见筵席已摆现成。忠贤要安席,呈秀再三恳辞道:“为子者怎敢当,请爹爹尊重。”说毕走上去,将自己一席移到东首。忠贤不肯面南坐,也将席移斜些坐下。传杯弄盏,说说笑笑,直饮至更深方散,宛如父子家人一般。可叹:
    爹生娘养浑如戏,不当亲者强来亲。
    毕竟不知呈秀拜在忠贤门下,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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