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忆无常》黄昏,低垂的草木传来咒语,相对于残存的廊柱,草木从不被人铭记。这些年,我能听懂的咒语越来越少我把它归结为回忆的衰竭。相对于死掉的人,我更需要抬起头来,看杀无赦的月亮,照在高高的槟榔树顶2005年9月《甲壳虫》他们是褐色的甲虫,在棘丛里,有的手持松针当作干戈,抬高了膝盖,蹬蹬蹬地走来走去。有的抱着凌晨的露珠发楞,俨然落泊的哲学家是的,哲学家,在我枯荣易变的庭院中他们通晓教条又低头认命,是我最敌视的一种。或许还缺些炼金术士,瓢虫的一族,他们家境良好在枝头和干粪上消磨终日,大张着嘴,仿佛在清唱,而我们却一无所闻,这已经形成定律了:对于缓缓倾注的天籁,我们的心始终是关闭的我们的耳朵始终是关闭的。这又能怪谁呢?甲虫们有用之不尽的海水,而我却不能共享。他们短促而冰凉,一生约等于我的一日,但这般的厄运反可轻松跨越。在我抵达断头台的这些年他们说来就来了,挥舞着发光的身子,仿佛要赠我一杯醇浆,仿佛要教会我死而复生的能力2005年9月《秋赞》秋天,流水很响,白云几乎成真。我屈膝倒挂在树上,看院中野蜂飞舞。我知道你快来了,你轻轻地从坟头摘下白花插于鬢角我等着你来,结束我端居耻圣明的铁板人生。从松冠拂过的低颂,带着不可撤销的神谕,我知道,你快来了在我崩溃的这一刹你几乎成真。2005年9月《绝句》月亮,请映照我垂注在空中的身子如同映照那个从零飞向一的鸟儿。2005年9月《秋日会》她低挽发髻,绿裙妖娆,有时从湖水中直接穿行而过,抵达对岸,榛树丛里的小石凳。我造景的手段,取自魏晋:浓密要上升为疏朗竹子取代黄杨,但相逢的场面必须是日常的小石凳早就坐了两人,一个是红旗砂轮厂的退休职工姓陶,左颊留着刀疤。另一个的脸看不清垂着,一动不动,落叶踢着他的红色塑料鞋。你就挤在他们中间吧。我必须走过漫长的湖畔小径才能到达。你先读我刻在阴阳界上的留言吧:你不叫虞姬,你是砂轮厂的多病女工。你真的不是虞姬,寝前要牢记服药,一次三粒。逛街时画淡妆。一切,要跟生前一模一样2004年11月《村居课》他剥罢羊皮,天更蓝了。老祖母在斜坡上种葵花。哦,她乳房干瘪,种葵花,又流鼻血。稻米饭又浓又白,煮完饭的村姑正变回田螺。小孩子揭开河水的皮,三三两两地朝里面扮鬼脸。哦,村戏的幕布扯紧了,但蓝天仍抖动了几下。红花绿树,堪比去年。一具含冤的男尸浮出池塘,他将在明年花开时长成一条龙。鸟儿衔着种子,向南飞出五里蘸鼻血的种子,可能是葵花,可能是麦粒2004年10月《逍遥津公园纪事》下午三点,公园塞满了想变成鸟的孩子铁笼子锈住,滴滴答答,夹竹桃茂盛得像个偏执狂。我能说出的鸟有黑鸫、斑鸠、乌鸦白头翁和黄衫儿。儿子说:“我要变成一只又聋又哑的鸟,谁都猜不出它住哪儿,但我要吃完了香蕉、撒完了尿,再变。”下午四点,湖水蓝得像在说谎。一个吃冰激淋的小女孩告诉我:“鸟在夜里能穿过镜子镜子却不会碎掉。如果卧室里有剃须刀这个咒就不灵了”。她命令我解开辫子上的红头绳儿,但我发现她系的是绿头绳儿。下午五点,全家登上鹅形船,儿子发癫一会儿想变蜘蛛,一会儿想变蟾蜍。成群扎绿头绳儿的小女孩在空中飞来飞去。一只肥胖、秃顶的鸟打太极拳我绕过报亭去买烟,看见它悄悄走进竹林死掉。下午六点,邪恶的铀矿石依然睡在湖底桉叶上风声沙沙,许多人从穹形后门出去踏入轮回。我依然渴望像松柏一样常青。铃声响了,我们在公共汽车上慢慢地变回自已2005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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