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歌赋——《蟾蜍》 (陈先发)

《蟾蜍》脚下蟾蜍忽然一动。头顶孤鸟回村,拉着一根直线。有更多无邪的线条像婴儿无声滑下楼梯我靠在电线杆上抽烟看着从大坝和泡沫中穿行的铁路看着幻觉的蟾蜍:他们是各自的发光体。跟我遭受的政治暗算不同他们迷信无为的哲学。像风中清净的树枝,挥动一笔而成的《快雪时晴帖》区区二十八字为了完成俗世的誓言。也为了躯壳在其间更快地分解――听它沉闷的“咕咕”声仿佛舌头上压着一座寺院。因其母语赋予河对岸以更广大的沉默它的丑陋构成重檐:我不得不――隔绝,与那些生下我们的人。在薄暮的草丛收拢它们散于各处的器官其间有离别。有不忍。有哭泣。有各种异己的标本。那些线条状如故土之名。柜子里,有它们无端的,缩小的尸体。2009年3月《听儿子在隔壁初弹肖邦》他尚不懂声音附于何物琴谱半开,像林间晦明不辩。祖父曾说,这里鹅卵石由刽子手转化而来对此我深信不疑小溪汹涌。未知的花儿皆白我愿意放弃自律。我隔着一堵墙听他的十指倾诉我之不能他将承担自己的礼崩乐坏他将止步为了一个被分裂的肖邦在众人瞩目的花园里刽子手难免物伤其类像绝望的鹅卵石被反复冲刷世界是他们的我率“众无名”远远地避在斜坡上2009年2月《正月十五与朋友同游合肥明教寺》散步。看那人,抱着一口古井走来吹去泡沫获得满口袋闪烁的石英的剖面――我们猜想这个时代,在它之下井水是均衡的阻止我们向内张望也拒绝摄影师随意放大其中的两张脸而头脑立起四壁在青苔呈现独特的青色之前。我们一无所思只是散步。散步。散步,供每一日的井水形成。有多年没见了吧嗯春风在两个拮据的耳朵间传送当年的问候。散步绕着亭子看寺院翻倒在我们的喉咙里夜里。井底的稻田爬上我们的脸哭泣成为又一年的开始2009年2月《十字架上的鸡冠》在乡下我们是一群雷劈过的孩子遗忘是醒目的天性。从未有人记得,是谁来到我们的喉咙中让我们鸣叫任此叫声――浮起大清早无边的草垛。而所有文学必将以公鸡作乡村的化身:当词语在手上变硬乡村列车也籍此,穿过我的乱发而来。公鸡的叫声,在那颅骨里在灯笼中在旧的柏油马路上鸣叫之上的隐喻,点缀鸣叫之中的孤单。倘我的喉咙,是所有喉咙中未曾磨损的一个。从未有人记得,是谁在逼迫我永记此鸣叫,在我恒久沉默的桌面之上――像记得那滋润着良知的是病床之侧的泪水而非冥想,或别的任何事物永记那年,十字架上鸡冠像我父亲的脑溢血一样红。2008年11月《湖边》垂柳摁住我的肩膀,在湖边矮凳上坐了整个下午。今年冬天,我像只被剥了皮的狗没有同类。也没有异类。没有喷嚏。也没有语言。湖水裹着重症室里老父亲昏馈的脑袋伏在我的膝上。我看见不是我的手是来自对岸的一双手撑住他。僵直的柳条,垂下和解的宫殿。医生和算命先生的话,听上去多么像是忠告。夜间两点多,母亲捧着剥掉的黄皮走来要替代我到淤泥的走廊上,歇息一会儿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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