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骡子是个矿工,喜欢撺掇工友们打赌,天天把“认赌服输”挂在嘴边。要是谁敢耍赖,他就亮出砂锅大的拳头恐吓人家。他呢,以裁判的身份跟着蹭吃蹭喝蹭烟抽,自己却很少参与打赌。
这天在矿井深处,赶上采区电路故障,一时半会儿修不好,队长便让他们升井下班。
没到下班点儿,不放拉人的绞盘车,大家只好徒步往外走。采区离井口四五公里呢,别人还好,大骡子一米六五的个头,体重却有一百八十多斤,走到最后七八百米的斜坡前实在是走不动了。他眼珠一转,清清嗓子说道:“哥儿几个,咱们打个赌呗?”
工友们扭头看他,有人凑趣问赌啥,大骡子扫视一番,指着身体瘦弱的“小山东”道:“就赌他能不能把我背出井口。谁赌?”
工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说,就你那大体格,小山东肯定背不动;还有的说,别看小山东瘦,可有把子力气,咬咬牙兴许就背上去了呢!
大骡子笑眯眯道:“这样,你们分成两伙下注,谁输了谁出去请客,就去福口饭店!”
十个人吃顿饭不过四五百块钱,矿工们没太当回事,纷纷答应下来,分成了两伙。
大骡子见奸计得逞,拍拍小山东的后背:“兄弟,弯腰,让哥哥试试你的力气。”
小山东将他的手拍开,冷冷地说:“你舒舒服服趴着,我累死累活背你,完了不管输赢你都跟着吃香喝辣,真当谁没心眼儿呢?”
工友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骂大骡子太“鸡贼”,吃鱼还不想湿鞋,鼓动别人下水。
大骡子被挤对得脸上挂不住了,恶狠狠地看着小山东道:“好,那就咱俩赌,谁输了,谁请大伙儿!”
小山东撇撇嘴:“一会儿出去我就请大伙儿吃饭,谁不得念着我的好?要是赌输了再请客,那不成冤大头了吗?嘿嘿,但有一样,请客没你的份!”
大骡子脸上如同着了火,气急败坏地嚷道:“好,不带他们,就咱俩赌!你说赌啥?”
旁边有个工友起哄道:“大骡子,你要是输了,让你媳妇陪小山东一宿,敢不敢赌?”
大骡子恼羞成怒,扭头骂道:“你咋不拿你媳婦赌?”
对方也是个心大的主,拍着胸脯道:“小山东要是输了,我就让我媳妇陪你!”
大骡子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你媳妇长得跟李逵似的,比我体格还壮呢,能跟我媳妇比吗?”
好不容易有这热闹,大伙儿纷纷起哄:“我们也凑个份子,你要是赢了,我们连着请你下一个月的馆子,就问你有没有种赌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大骡子扭头看了看陡峭的坡路,再看看瘦弱的小山东,一咬牙一跺脚:“赌就赌,你们输了敢不认账,别说老子的拳头不认人!”
大伙儿齐声道:“认赌服输!”
于是,小山东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双手扶膝,闷声喝道:“来吧!”大骡子跺脚跳起来,猛地向小山东扑去,想一下子把他砸趴下。没承想小山东看起来瘦弱,下盘却非常稳,一挺腰接住大骡子,两手抄住对方的双腿,借势向前奔去,一口气走出五十多米。
大骡子心道,小驴拉磨没长劲儿,后面有你受的。小山东步子果然慢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又走出了二百多米。
大骡子开始玩心理战术了:“小山东,你刚来矿上时在我家住了半年,虽然象征性地收了你点房租,可骡哥和你嫂子对你不薄呀,没想到你竟然惦记上嫂子了,你还是个人吗?”
小山东气得刚想回嘴,旁边有工友提醒道:“别搭理他,一张嘴就泄气了,等到地方再和他掰扯!”
小山东把话吞回肚子里,“噔噔噔”又走出二百多米。大骡子眼看路程过半,不由得有些慌了,他不再说话,假装老老实实配合,暗中准备后手。
汗水瀑布般从小山东的脸上淌下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青筋暴起,腿软得如同面条一般。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眼看胜利在望,大骡子忽然使了个千斤坠,用手勒住小山东的脖子,身体往后仰去。
大骡子明显感到小山东被自己勒得要仰面倒下了,忽然觉得后背刺痛,被什么扎了一下,忍不住又向前趴去。小山东稳住身形,踉跄着奔出井口,连带着大骡子一起滚在地上,虚弱地说了句“我赢了”,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个工友偷偷收起了胸卡上的别针,其他工友则架起小山东在原地慢慢溜圈,让他恢复体力。
大骡子脸色苍白,双手作揖道:“哥儿几个,我输了,我连着请大伙儿下一个月馆子!”
“谁稀罕!”众人纷纷嚷道,“小山东都累成这样了,你还想耍赖?”
大骡子扭脸看向小山东:“兄弟,我承认那时一间破房收你八百块钱房租有些黑,还总把你当免费劳工使唤……这样,我把房租全退给你,额外再补你两千,你看行吗?”
小山东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前走去,远远丢下四个字:“认赌服输!”
大骡子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知道如果耍赖,必将犯了众怒,以后自己在矿上就没了立足之地。
大骡子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吞吞吐吐地和媳妇巧玲交代了前因后果,等着老婆发落。他既舍不得老婆去陪人家,又怕老婆一口回绝。
巧玲听完后脸色铁青,冷冷说道:“老爷们儿吐口唾沫是个钉,你在外面丢的脸,我去替你找回来!不就是陪小山东一宿吗?又掉不了块肉,我这就过去!”说完,巧玲穿上鞋便走了出去。
大骡子没想到巧玲是这种反应,有心把老婆追回来,又不知如何面对赌约。他困兽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脑子里乱糟糟的。思前想后,他实在坐不住了,到厨房抄起菜刀掖进怀里,拔腿就往小山东新买的楼房跑去。
大骡子站在门前“咚咚咚”地敲门,大声喊道:“小山东,我玩不起,认栽了,砍只手赔你,求你把老婆还给我吧!”
屋子里本来还有声音,这时忽然安静下来,不大一会儿,门开了,小山东站在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咋的,想玩浑的?告诉你吧,我在老家从小练武,要动手,你真不是对手!”
大骡子抻着脖子往里面看,见小山东衣着整齐,不由得松了口气:“和动手没关系,我就是来向你道歉的。都是一个矿里的伙计,我却天天憋着心眼赚便宜,真不爷们儿,为了脸面还把老婆搭上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话音刚落,里面忽然爆发出满屋子的笑声,工友们簇拥着巧玲走了出来,还对她说道:“嫂子,你赢了!”大骡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屋子人,搞不清状况。
小山东笑眯眯地说道:“我们提前给嫂子打了电话,让她配合着捉弄你一回。嫂子来后和我们打了个赌,说你挺不过半小时就得追过来,现在正好二十九分钟。你如果再晚一分钟,嘿嘿……”
大骡子连忙问道:“你们赌的啥?”巧玲快言快语:“你要是半小时不来,我就和你离婚,然后嫁给小山东!”
小山东立刻举手投降:“嫂子,别开玩笑了,我拿你当亲姐似的。”他笑着对大骡子说:“咱啥也没赌,就想治治你这霸道和爱占便宜的毛病,输了赢了我都请大伙儿吃饭。”
大骡子抹了把眼泪,把胸膛拍得山响:“不好使,这回我等于白捡了个媳妇,必须连请一个月!”
巧玲笑了,小手一挥:“这才是俺家爷们儿,兄弟们走,嫂子带你们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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