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伤员孤僻古怪,整天不说一句话。就在人们对他充满好奇时,小护士的一句无心之语,让他露出了马脚……
1。奇怪的伤员
这天,在北方山区的某八路军后方医院里来了一名古怪的伤员。这名伤员被安排在最角落的病床,看起来伤得并不是很重,但他异常孤僻,整天一句话不说,给他吃药他不吃,给他包扎伤口他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
和他相邻的春生是个细心人,他发现新来的病友左腿包着绷带,他估计可能是因为这位病友左腿将来无法正常走路,心情郁闷才变得如此乖张的。
春生颇为理解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同志,咱们虽然受了伤,落下残疾,但并不等于就成了废人。不能上阵扛枪打鬼子,但还有好多革命工作可以做。比如到敌占区去搞情报,到后方抓生产……将来把小日本赶跑了咱们还要建设国家呢!把心宽下来,好好养伤,不要自己把自己憋坏了。”
那位病友面无表情地听春生把话说完,只冷冷地看了春生一眼便再无其他反应了。春生见他依旧是老样子,于是继续天南海北找话题试图让对方开口说话。
每当他说到鬼子的可恶和残忍时,总是忍不住攥紧拳头直至溢出泪水。然而这位病友始终毫无反应……
不过春生并不认为自己的话语治疗就没有效果,他发现这位孤僻的病友虽然一声不吭,但眼神明显比刚来的时候活泛了些。有几次,春生注意到这位病友对着给战士换药缠纱布的小护士摇头叹气。
他这是干什么?对护士的工作不满意?
直到有一天,护士来给春生换绷带,那位病友突然推开护士,憋了半天说了两个字:“不对!”然后熟练地来给春生上药换纱布。
那一刻,春生感到热血沸腾了,换完绷带他跟着护士走出了病房,有些结巴地问道:“护士同志,刚才给我换绷带的那位同志,听他口音……你知道他是哪个地方的人吗?”
小护士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难道他是鬼子?”春生自己都能感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发颤。
“可能是吧,我……猜……我也不清楚……”小护士支支吾吾。
这时恰巧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几个伤员都听到了小护士的回答,大家一下子愤怒起来:“什么可能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如果是鬼子我们立刻就把他给宰了!”
小护士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里是医院,是救人的地方不是杀人的地方,而且院长特意嘱咐说,要好好照顾那位病人!”
春生一把拉住小护士说:“肯定是前线救助伤员的同志情急之下搞错了,把小日本儿给抬回来了,走,我跟你去向院长说清楚!”
战士们群情激愤一起去找院长理论。
“我们知道他是个日本人,可是他没害过人。他不是鬼子兵,他是一个医生。根据战时人道主义原则我们不应该杀他。”院长耐心地解释。
然而一群和日本鬼子有着血海深仇的八路军战士怎么会管这些,他们大声说道:“院长,你这说的什么话,他虽然是没有害过人的鬼子,但是他治好了那么多杀人的鬼子。只要是到咱中国来的鬼子就该杀。想想那些惨死在鬼子屠刀下的老百姓,难道他们害过人吗?”
院长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道:“老实告诉大家吧,其实留下这个鬼子是因为这个鬼子有一剂秘密药方,现在马王庄一带很多群众都害了一种奇怪的病,就等着这个方子救人。所以,上面领导才把这鬼子安排到这里来养伤的。”
战士们沉默了半晌,突然有个同志又问道:“要是他一直不说出药方呢?难道就让他一直这么逍遥?我看咱对俘虏不能客气,不如给他灌辣椒水、坐老虎凳!”
“这,这怎么行?”院长连连摆手说道,“这个鬼子情绪很不稳定,来之前又是剖腹又是绝食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要是被你们一急给逼死了,或者自己把舌头咬断,马王庄一带的老百姓可怎么办?”
大家又七嘴八舌说了些引诱鬼子说出秘方的法子,可惜全不管用,看来这个鬼子还得养着了。
看大伙儿谈论不出个结果,春生忽然腰板一挺,向院长敬了个军礼,大声说道:“报告,我要申请出院。我的伤已经好了。”
春生话音刚一落,其他战士也吵起来,纷纷要求出院。
院长发怒了,呵斥道:“胡闹!全都回去好好呆着!要想早点出院就安安心心给我好好养伤!”
最后当然是大伙全都被院长赶回了病房。院长还特意嘱咐大家,为了不影响医院其他病友的情绪,不要向外透露鬼子的身份。
2。医生的天职
随着战事的进展,天天都有伤势严重的八路军战士被抬进医院,病房内到处都有血淋淋的战友。护士人手已经明显不够,所有能动的病号都主动加入到了护士的队伍中来。春生发现鬼子大夫也行动了起来,他非常熟练地对刚抬进来的伤员进行急救,也给一些老病号上药包扎伤口。
“真看不惯那小子的假仁假义!”已经知道鬼子身份的战友偷偷地说。
春生没有说话,因为他看着鬼子也觉得碍眼。
这一天,一名小护士在给春生换药的时候忽然哭了起来,春生不解:“小同志,到底怎么了?难道我的伤势恶化了?”
小护士摇了摇头哭道:“刚刚抬进手术室的一位同志,一只眼睛被子弹打穿而且已经感染了。刚才我听到几个大夫在商量,说是为了防止伤口继续感染,必须把另一只眼睛也摘掉。那名同志才17岁啊,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在场的每个人听到这里心里都酸酸的。
这时,鬼子大夫忽然站了出来,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了句:“我去看看!”说完径直往手术室走去。
过了好半天,鬼子大夫有些疲惫地回到了病房,但没有说一句话。大家也拉不下脸去问他。
又过了一会儿,那位才做了手术的小战士满头缠满纱布被抬进了病房,之前哭鼻子的小护士也跟着跑了过来,她高兴地对大伙儿说:“主治大夫说了,小战士的另一只眼睛保住了!”所有的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再以后,鬼子大夫几乎成了医院的编外医生,只要遇到什么疑难手术多半都会有大夫跑过来找他帮忙,鬼子大夫从来没有拒绝过。
时间久了,有位知情的病友不由嘀咕了一句:“其实这个小日本也算是个好人。”
“什么好人!”春生听了这话不由有些火气,“他们日本鬼子杀了多少我们的同胞,他做了点事,也是应该的。如果他是好人他就应该告诉院长那个药方,去救马王庄那些害病的老百姓!”
但是小鬼子一直没有说出那个神秘的药方,春生见院长多次找鬼子谈话,但每次院长都摇着头对春生说道:“鬼子顽固得很,就是不说啊。他说救助伤员是他一个医生的天职,但那个秘密他不能说,他要对他的国家负责。”
“国家个屁!小鬼子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他说出秘方只是替他的族人赎一点点的罪罢了,我看那家伙就是欠揍!”春生怒不可遏。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位被鬼子大夫救下一只眼的小战士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春生也感到自己身体已经康复,他天天缠着院长要求出院。院长一直没批,说要让他再养两天。鬼子大夫还是老样子,不说一句话,但是他俨然也成为了医院的一名正式大夫。
3。染血的地图
这天,那位独眼的小战士背过鬼子大夫,悄声地问春生:“那个给我主刀的大夫怎么从来不说话,难道是哑巴吗?上次我向他表示感谢,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春生叹了口气说道:“他是个日本鬼子,大概不怎么听得懂你说话。”
“什么!你说他是个日本鬼子?!”小战士愣了片刻情绪激动起来,“我的妈呀,居然是仇人!你们怎么不宰了他?我宁愿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也不要他给我做手术!”
春生连忙抱住他的双臂说道:“小同志,不要激动,不要说这种话。他们鬼子在咱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他做这点事情算什么!他给你保住了一只眼珠是应该的,你不用愧疚!”
小战士激怒难平:“就因为他会点医术你们就饶了他?”
春生连忙解释道:“一直留着这个鬼子是因为马王庄一带老百姓正害一种病,鬼子知道个药方能治这病,院长一直在做工作让他说出药方。”
“害什么病!”小战士几乎骂了起来,“我就是马王庄那边过来的,从没听说害什么病!”
“什么?”春生也疑惑起来,“那为什么院长……”
“肯定是什么狗屁人道主义原则!”小战士几乎要蹦起来。
“你先躺下休息,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院长问清楚,这里头肯定有原因。”春生安抚住小战士后,他的心里也是疙疙瘩瘩的,院长究竟为什么要骗他们呢?
然而这天半夜,这名小战士发起了高烧。鬼子大夫担心他是因为之前手术的后遗症,起床看了他两次。
春生记得最后一次的时候,小战士用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你真的是日本人?”
“哈衣!”鬼子大夫应了一句。
第二天早上,一声枪响惊醒了春生,只见小战士拿着手枪直愣愣地站在屋中央,而那名鬼子大夫已经滚落到了地板上,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怨恨。他看了看春生,指了指自己的上衣口袋,慢慢咽了气。
春生疑惑地解开了鬼子大夫的上衣口袋,是一张地图,已经被血水给染红了。
“原来他已经把地图画了出来啊。”听见枪声赶来的院长有些颤抖地捧着那张鲜红的图纸。
“这是什么地图?”春生问。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秘方:小鬼子一处秘密医药库。我们一直知道就在边区一带,但就是找不到具体位置。”
“你怎么不早说?还说马王庄害病……”春生蹲下了身子。
“我敢说清楚吗?要是消息走漏了出去,日本鬼子知道了我们有活口,能不想办法把那地方给炸了?”
独眼的小战士开完枪后已几近虚脱,这时他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这个小日本救过不少我们的同志,但是他是日本人,我没有办法不杀他……我要为我的爹、娘报仇,为我的哥、嫂……还有我姐……”说到这里小战士早已哭成一个泪人,“把我送军事法庭吧,我不后悔……”
“这又哪能怪你……”春生将小战士扶上了病床,在场所有的人都已泪流满面。
后来八路军战士根据鬼子大夫所画的地图找到了那个秘密医药库,当药品运抵后方医院的时候,春生已经重返战场。
尾声
时间又过了几十年,春生和当年的独眼小战士再次相遇,不过两人是在五七干校里头。此时文化大革命已经闹得如火如荼,春生和独眼战士每天的生活就是不停地挨批挨斗,还要写检查。
有一次,独眼战士又被拉出去要求交代罪状,回来后他看到春生不无悲戚地说道:“我这辈子做过唯一一件对不起革命的事,就是杀了一位不该杀的日本大夫啊!”
说完,两人都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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