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斑鸠

    那天,刚下过一场暴雨,老李头在村口的一棵老杨树下,捡了一只还没出窝的黄嘴小斑鸠。老李头看它怪可怜的,就揣进怀里,带回家养了。
    老李头的儿子李飞在县城上班。前两年,儿子怕老李头一个人在老家过日子憋闷,还给他买过一只鹦鹉,可那鹦鹉太娇贵,没多久就被他养死了,留下了一只精致的鸟笼。老李头把小斑鸠放进鸟笼,没事就带着斑鸠在村里遛弯。
    过了一个多月,老李头看斑鸠的羽毛丰满了、翅膀结实了,他就提着鸟笼去了当初捡斑鸠的那棵树下,想放生。看着斑鸠扑棱着翅膀飞上树枝,老李头心里酸酸的,养了那么多天,有感情了呢!老李头蹲在树下抽了一根烟,站起来转身回家。哪知道他没走多远,那只斑鸠竟然又回来了,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头,无论老李头再怎么赶,它也不走了。
    从那以后,老李头遛弯再也不用提着鸟笼了。他在路上走,斑鸠或站在他的肩头,或跟着他在天上飞,亲昵得很。这下,老李头和他的斑鸠出名了,村里村外的,总有人跑来看稀罕。
    这天,老李头正在村口遛弯,有人打招呼:“李大爷,遛鸟呢?”老李头扭头看,是个年轻人。那年轻人接着问:“李大爷,您不认识我了?我叫牛保,牛家屯的,咱们前后村啊!”
    这么一说,老李头想起来了:“认识,咋不认识哩?你爹叫牛犊,开皮革厂的大老板,对吧?”
    牛保点着头,说:“对,牛犊是俺爹。李大爷,您这养的是啥鸟啊?”给老李头点上烟,牛保指着他肩膀上的斑鸠问。老李头抽了一口烟,说:“捡来的斑鸠,养着玩的,没想到被赖上不走啦!”
    牛保“嘿嘿”笑着,说:“在您这有吃有喝,多得劲儿啊!要是我,我也不走。”牛保一边说,一边前前后后地盯着那只斑鸠看,看着看着,他满面惊喜地对老李头说:“李大爷,您发财了!”
    这句话说得老李头一头雾水:“咋着我就发财了呢?”
    牛保凑近老李头,一拍大腿,说:“您这根本就不是斑鸠呀!”
    这话说得老李头一愣,把斑鸠从肩膀上取下来,捧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说:“看你这娃说的,这明明就是斑鸠嘛,我眼又不花。”
    牛保想伸手去摸斑鸠,那斑鸠却一下子飞上了树。牛保看着树上的斑鸠,说:“大爷,这确实是一只斑鸠,但也不是斑鸠。”
    老李头彻底迷糊了:“那你说,它到底是啥鸟?”
    牛保挠挠头,想了一会儿说:“大爷,咋给您解释呢?‘九狗成一獒’的说法,您听说过没有?”
    老李头摇头。
    牛保说:“我听说在有些地方,猎狗要是一胎产下九只以上的狗崽,有经验的猎人就不让老狗喂奶,直到狗崽子差不多全饿死,只剩最后一只,再让老狗单独养。这狗长大了凶猛得很,狼见了都怕!您知道为啥?因为这只狗崽是母狗和狼杂交生的,就叫‘獒’!”
    老李头听得瞪大了老眼,牛保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您这斑鸠也是这理儿,它是鸽子和斑鸠交配产下的,叫‘鸠鸽’,是一种特别稀罕的鸽子。要不,咋会跟人这么亲近呢?咱们这一带的斑鸠都是棕色的,但是您看,您这只羽毛是棕红色的,还有这爪和尾,都是鸽子的特征嘛!您知道吗,这只特殊的鸽子,训练好了,将是一只很出色的信鸽!至少也能卖个十万八万的。我这些年倒腾了不少信鸽,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老李头半信半疑地说:“你这孩子说鬼话逗我玩吧?”
    牛保笑着摆摆手,说:“您看,我骗您干啥?骗您对我有啥好处?”听他这样信誓旦旦,老李头像是有些信了,問:“那——咋训练呢?”牛保笑着说:“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而且要是由您训练,恐怕一百块钱也没人要喽!”
    这话说得老李头有些失望:“说了这半天,不还是白搭?”
    牛保忙说:“大爷,您别急啊!这样吧,给您五万,我拿回去养,去训练,行不?”
    老李头忙摆手说:“别!乡亲们知道我一只斑鸠要了你那么多钱,还不戳断我的老脊梁骨!要我说,相准了,你拿走养就是,要是赚了钱,打瓶好酒咱爷俩喝点儿,啥都有了!说到底,不就是一只捡来的鸟娃子?”
    牛保忙说:“乡里乡亲的,我咋说也不能赚您老的昧心钱,不然我爹还不打断我的腿?再说了,您放心,没有把握,我也不敢干!”
    老李头手摆得风舞荷叶一般,就是不同意。牛保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帮您介绍个买主,您落个安心钱,我赚个介绍费,行不?”老李头想了想,答应了。
    第二天,牛保果真带来一个中年人,爽气地把五万块钱摆在了老李头家的桌面上。
    老李头已经把鸟装进了笼子,他指着笼子问牛保他俩:“你们看清楚、考虑好了吗?买亏了我可是不退货啊!”
    牛保和那人忙点头。老李头打开鸟笼,取出鸟向天上一抛,那鸟展翅摇翎直冲云霄,眨眼间飞得无影无踪,把牛保和那个中年人看得目瞪口呆:“大爷,您这是干啥?”
    老李头笑着“哼”了一声,转身去了里屋,又取出一个鸟笼,指着笼中的斑鸠,对牛保说:“这个才是昨天你看的斑鸠!刚才那只,就是一只地地道道的信鸽。你说,你俩连斑鸠和信鸽都分不清楚,还过来忽悠我,到底想干啥?”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牛保还嘴硬呢:“大爷,我刚才没看清楚。您这只斑鸠,跟咱们这一带的鸽子颜色还真差不多呢!”
    “颜色差不多?”老李头“哈哈”一笑,“我的斑鸠是棕红色,你忘了?告诉你们吧,我孙子爱养信鸽,他见我养了一只斑鸠,就想着让斑鸠和鸽子配对,看能不能培育出新品种。我想着,这事还真没怎么听说。那臭小子怕鸽子不干,才把斑鸠染成了和鸽子羽毛一样的灰黑色,然后把它俩关在一个笼子里。结果呢,白费劲,斑鸠和鸽子根本看不对眼!”老李头一边说,一边扒拉着斑鸠染过色的羽毛,给牛保他们两个看。
    看清楚之后,老李头接着说:“昨天,你一过来说我这斑鸠是什么‘鸠鸽’,我就估摸着你是在糊弄我呢!但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所以才来了个缓兵之计。你走后,我特意给我儿子打了个电话。李飞对我说,县环保局正在搞水污染治理,让你们停产改造皮革厂的污水处理系统。你爹去找他这个当局长的求情,被他拒绝了,所以你才来我这里糊弄我,变着法子给李飞行贿,是不是?”
    牛保见诡计被拆穿,尴尬地低下头。老李头说:“牛保啊,回去给你爹说,把钱花在正经地方吧,别净想这些歪门的招数!我是李飞他爹,能把儿子往弯路上送?”说完,他打开鸟笼,把斑鸠放了出来。那只斑鸠,估计是在笼子里面憋得太久,出了笼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蹲在树枝上拉便便,一摊稀稠相间的斑鸠屎,正巧落在牛保的额头上,还顺着脑门流了下来……
    老李头一看,“哈哈”大笑:“都说斑鸠傻,我看这斑鸠精明着呢,它这是让你也体会体会,被‘污染’是个啥滋味儿!”说完,老李头随手扯了一截雪白的卫生纸,给牛保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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