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多年前,有座城闹过“貉妖”。貉妖白天在洞里睡觉,入夜才去城外树林觅食,一时兴起,就化成人形捉弄路人。它们变出来的人脸没有五官,经常一个猛回头,露出光鸡蛋一般的面孔,吓得身后的过路人尖叫窜逃,它们则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
好在貉妖从不谋财害命,时间一长,城里百姓摸透了它们的脾气,太阳落山便关闭城门,绝不外出。他们还在林间建了座庙,塑了貉妖真身,香火供着,山葡萄摆着,貉妖倒也不为难他们,转而去吓唬那些外来的生意人了。
这年立秋,有个布商路过小城,出城时正好赶上日落,见城门将要落锁,他牵着毛驴,加快了脚步。守门的汉子赶紧上前拦住他:“先生,城门要关了,您就别赶路了,明天再走吧!”
这布商向来吝啬,不愿意掏钱住店,便摆了摆手:“不了,我有急事,耽误不得!”汉子有些急了,瞪大了眼睛,指了指城外幽深的树林子:“这……实话跟您说了吧,天黑的时候,那林子可千万去不得,里头住着夜行的貉妖,专挑你这种外地来的生意人下手!”
布商心里一“咯噔”,问道:“那东西吃人吗?”汉子摇摇头,说:“不吃,就是爱吓唬人!”
“那怕啥!”布商龇牙一笑,扭头就出了城门。林间小路上只有他一个行人,他抻着脖子往前看,发现路比想象中长了不少,正盘算着随便找个地方歇脚,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庙。布商心头一喜:太好了,有庙就有菩萨,还怕镇不住那群小妖怪?
布商拴好驴,跨进庙门准备拜菩萨,可他一抬头就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菩萨,分明像只大狸猫!莫非,这就是那“貉妖”?再看那几案上的香火,净是些被啃得乱七八糟的果子。布商头皮发麻,他定了定神,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对着塑像跪下来,连磕好几个响头,大声说道:“貉仙大人,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做点小本生意,正好途经宝地。听说您神通广大,要是您保佑我做成这趟买卖,我必定奉上香烛一百,美酒一坛!”说完,他又磕了几个头。别说,這一夜还真平安无事,一路上他无病无灾,生意也顺利谈成了。
两天后,布商喜滋滋地往回走,再次经过林子,又见到了小庙。他摸摸身后的包袱,心说:香烛一百、好酒一坛,这钱能换多少布呀!反正大白天的,那群貉也出不来,我快快进城,日落时早就走远了,它们能把我怎么样?布商瞥了小庙一眼,夹紧毛驴肚子,飞快地奔向城门。
谁知,布商从太阳高挂跑到日头偏西,城门却还是遥不可及。不对呀,这条路没这么长呀,而且,路上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呢?这……布商心中发慌,突然,毛驴一声长叫,停了下来,布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眼前竟是小庙的大门!
布商知道躲不过去了,硬挤出一张笑脸走进庙里,卸下了包袱:“貉仙大人别误会,在下想先在城里安顿好,再回来感谢您!您看,东西都带着呢。”布商四下观望,见周围没什么动静,稍稍放心了一些。
“敬献貉仙,香烛一百!”布商一边嚷着,一边从包袱里摸出一根蜡烛,“啪”的一声,一掰为二,对着香案上未燃尽的蜡烛借火,点着了放稳。
“敬献貉仙,好酒一坛!”说着,他又掏出一小罐子酒,指间蘸了两下,往空中一弹。
“香烛一掰,好酒一弹,敬献貉仙!散供,散供!”布商眼珠咕噜一转,抓着包袱就跑出庙门,骑上毛驴飞奔而去。夜色之下,未闭的城门近在眼前,布商喜极而入,长长地出了口气。他走了半炷香工夫,竟见家家屋门紧闭,想找家客栈住宿,却连个人影都寻不着。布商暗自发笑:看来这里的人都被貉吓傻了,我不仅不怕,还能糊弄它们!
这时,布商看到前方桥下有两个孩子在放河灯,便牵着驴子走过去,只见满地河灯只有两盏亮着,不免好奇:“这么多河灯,你们要放到什么时候?还是早点回家吧!”一个孩子头也不抬,捧着一盏亮着的河灯,慢悠悠地说:“爹娘说了,这一百盏灯点不亮,就不能回家,我们肯定回不去了。”布商不解:“为啥呀?”
两个孩子同时扭头,说道:“因为香烛不够一百呀!”
两张像鸡蛋一样光滑的脸映入布商眼中,布商“啊”地大叫一声,丢下毛驴,转身就跑,很快就跑到了主街上。见那两个“孩子”并没有跟来,布商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青石路面上,这时,又见一男子飞快地跑了过去,边跑边喊:“貉妖,有貉妖,快跑呀!”
又是一个倒霉蛋!布商一个激灵,顾不得腿软,赶紧爬起来,紧跟那人继续奔跑。那人跑到桥头,喘着粗气停了脚步,低头搂着桥边石柱,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布商说:“兄弟……貉妖、没追来吧,咱俩……搭个伴,我、实在跑不动了。”布商正好也没了力气,一口答应了。男子掏出一个小酒壶,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布商正好也口渴了,便拍了拍那男子后背道:“兄弟,也给我喝一口吧……”
那男子举着壶说:“我刚把最后一口喝完了。唉,都怪我带得太少了,因为好酒不够一坛呀!”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又是一张光如鸡蛋的脸!
布商再也受不了刺激,一声尖叫,晕倒在地。
次日一早,城门大开,百姓发现,一个光溜溜的人被束着手扔在城门口,胸前写着“香烛一掰,好酒一弹”。待他醒来时,周遭已围满了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布商的脸红得像块猪肺,肠子也早就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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