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天的郊外我遇到一队出殡的行列
凄凉地,悲哀地向着空漠的荒野移行
四个土夫抬着一部单薄的棺材
麻木地,冷淡地吆喝无感触的吆喝
好象抬的不是一个刚才消没的生命
而是一块石头,或是一段木料
跟随在那后面,一个女人絮絮地啼泣着
独自哭诉死者的苦难的生前和身后的萧条
一个披麻戴孝的孩子,恐怖地,慌乱地
用干黄的小手牵住了母亲的衣角
在那里等待死者的是冰冷的墓穴
在那里他将无主意地任别人摆布
那些土夫将在他的棺材下垫四块砖头
让他的脸朝向生前的住宅
而他的亲人--象两只悲哀的毛虫
匍匐着,那女人嘶哑的喉咙已顾不上号哭
将要忙乱地教教孩子跟着她一起
撒一把沙土在那黑色的永恒的床上
他将成为此地的生客,人世的过来人
残忍地撇下孱弱的母子俩
私自休息去了,
到不可知的土地上流浪
他已完成了一场噩梦
和一场无结果的挣扎......
今天晚上,他将化为一阵阴风
回到乍别了熟识的故居
象往日从田野里耕罢归来一样
他将用他那紫色的手
抚摸那还没有编好的篱笆
他将用那鱼肚白的眼珠审视
那菜畦里的菜是不是被夜霜打了蔫了菜心
他将用那寂灭了的耳朵谤听
畜棚里那条病了的老牛是否睡得安稳
那些老鼠是不是又在搜索瓮底的余粮
他将用他那比雨滴还要冰冷的嘴唇
去亲吻那蒙着被睡觉的孤儿
和在梦里呼唤他的小名的
那脸上被悲哀添刻了皱纹的妻子
他将向写着自己的名字的灵牌打恭
他将向灵堂上素白的莲花灯礼拜
他将感谢那对纸扎得很好看的金童玉女
--代替我,你们来热闹我的贫寒的家了
草叶之下的地阴里,我可爱的妻子和孩子呵
什么事都不象你们此刻安排的这样如意呢
但是,因为我是死了
我已经知道了许多你们无法知道的事情......
他将托梦给他的无法维生的家属
用神秘的、黑色的、哑哑声音说话∶
那边,在屋后的山坡上
古松树下,几十年前,曾经有一处行商
埋了一瓮银子在那里......
你们必须按照我的嘱咐行事
不要有半点迟疑∶
八月十五夜,子时
当月亮稍偏向西的时候
你从倒地的树影的梢头,挖下三尺深
你就可以得到那一瓮银子
此后的生活
就不用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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