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一件破衣衫出门,
    这么丑,我看着都觉得好笑,
    因为我原有许多好的衣衫
    都已让它在岁月里烂掉。
    人们对我说:你老了,你老了,
    但谁也没有看见赤裸的我,
    只有在我深心的旷野中
    才高唱出真正的自我之歌。
    它唱到,“时间愚弄不了我,
    我没有卖给青春,也不卖给老年,
    我只不过随时序换一换装,
    参加这场化装舞会的表演。
    “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
    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
    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
    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
    1976年4月

铠甲未解,双手犹紧紧地握住
    我看不见的弓箭或长矛
    如果钲鼓突然间敲起
    你会立刻转身吗,立刻
    向两千年前的沙场奔去
    去加入一行行一列列的同袍?
    如果你突然睁眼,威武闪动
    胡髭翘着骁悍与不驯
    吃惊的观众该如何走避?
    幸好,你仍是紧闭着双眼,似乎
    已惯於长年阴间的幽暗
    乍一下子怎能就曝光?
    如果你突然开口,浓厚的秦腔
    又兼古调,谁能够听得清楚?
    隔了悠悠这时光的河岸
    不知有汉,更无论後来
    你说你的咸阳吗,我呢说我的西安
    事变,谁能说得清长安的棋局?
   ...

这是全世界最美的一生,
    最珍奇,最可贵的一片,
    而又是最使人伤心,最使人流泪的一片,
    薄薄的,干的,浅灰黄色的槐树叶。
    忘了是在江南,江北,
    是在哪一个城市,哪一个园子里捡来的了。
    被夹在一册古老的诗集里,
    多年来,竟没有些微的损坏。
    蝉翼般轻轻滑落的槐树叶,
    细看时,还沾着那些故国的泥土哪。
    故国呦,啊啊,要到何年何月何日
    才能让我再回到你的怀抱里
    去享受一个世界上最愉快的
    飘着淡淡的槐花香的季节?……

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
    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
    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
    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
    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
    那时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
    有的不知去向,永远消逝了,
    有的落在脚前,冰冷而僵硬。
    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
    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
    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
    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
    另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
    他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
    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
    只有痛苦还在,它是日常生活 ...

我渴
    我的鞋硌脚
    我习惯地说别
    否则我生气了
    我故作恼怒地回过头
    咦,你在哪里呢
    圆月
    像一个明白无误的装饰音
    证明我的随想曲
    已经走调
    泪水涌出眼眶
    我孤零零地
    站住
    你的视线所无法关切的地方
    峰群似以不可言喻的表情
    提醒我
    远远地,风在山鼓吹号
    呼唤我回到他们中间
    形成一片
    被切割的高原
    我还渴
    我的鞋硌脚
    我仍然不住地
    在心中对你絮絮叨叨
    终于我忍住眼泪说
    亲爱的,别为我牵挂
    我坚持在
    我们共同的跑道上
    19 ...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当教堂的尖顶与城市的烟囱沉下地平线后
    英格兰的天空,比情人的低语声还要阴暗
    两个盲人手风琴演奏者,垂首走过
    没有农夫,便不会有晚祷
    没有墓碑,便不会有朗诵者
    两行新栽的苹果树,刺痛我的心
    是我的翅膀使我出名,是英格兰
    使我到达我被失去的地点
    记忆,但不再留下犁沟
    耻辱,那是我的地址
    整个英格兰,没有一个女人不会亲嘴
    整个英格兰,容不下我的骄傲
    从指甲缝中隐藏的泥土,我
    认出我的祖国——母亲
    已被打进一个小包裹,远远寄走……

落叶完成了最后的颤抖
    荻花在湖沼的蓝睛里消失
    七月的砧声远了
    暖暖
    雁子们也不在辽夐的秋空
    写它们美丽的十四行诗了
    暖暖
    马蹄留下踏残的落花
    在南国小小的山径
    歌人留下破碎的琴韵
    在北方幽幽的寺院
    秋天,秋天什么也没留下
    只留下一个暖暖
    只留下一个暖暖
    一切便都留下了

1
    如果我是开水
    你是茶叶
    那么你的香郁
    必须倚赖我的无味。
    2
    让你的干枯柔柔的
    在我里面展开,舒散;
    让我的浸润
    舒展你的容颜。
    3
    我们必须热,甚至沸
    彼此才能相溶。
    4
    我们必须隐藏
    在水里相觑,相缠
    一盏茶功夫
    我俩才决定成一种颜色。
    5
    无论你怎样浮沉
    把持不定
    你终将缓缓的
    (噢,轻轻的)
    落下,攒聚
    在我最深处。
    6
    那时候
    你最苦的一滴泪
    将是我最甘美的
    一口茶。

在从前,我是王,是快乐而富有的,
    邻家的公主是我美丽的妻。
    我们收获高梁的珍珠,玉蜀黍的宝石,
    还有那挂满在老榆树上的金纸。
    如今呢?如今我一贫如洗。
    流行歌曲和霓虹灯使我的思想贫血。
    站在神经错乱的街头,
    我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大哉此镜看我立其湄
    竟无水仙之倒影
    想花已不黏身光已畅行
    比丘尼如果青钟铜扣起
    听一些年代滑落苍苔
    自盘得的圆颅
    塔顶是印度的云塔顶是母亲
    启古灰匣可窥我的脐带
    联系的一切曾经
    母亲在此母亲不在此
    释迦在此释迦不在此
    释迦恒躲在碑的反面
    佛在唐佛在敦煌
    诺佛就坐在那婆罗树下
    在摇篮之前棺盖之後
    而狮不吼而钟不鸣而佛不语
    数百级下女儿的哭声
    唤我回去回後半生

流吧,长江的水,缓缓的流,
    玛格丽就住在岸沿的高楼,
    她看着你,当春天尚未消逝,
    流吧,长江的水,我的歌喉。
    多么久了,一季又一季,
    玛格丽和我彼此的思念,
    你是懂得的,虽然永远沉默,
    流吧,长江的水,缓缓的流。
    这草色青青,今日一如往日,
    还有鸟啼,霏雨,金黄的花香,
    只是我们有过的已不能再有,
    流吧,长江的水,我的烦忧。
    玛格丽还要从楼窗外望,
    那时她的心里已很不同,
    那时我们的日子全已忘记,
    流吧,长江的水,缓缓的流。
    194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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